“又出什么事了?”
白生暗道,一般要贴公文,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要么是征发民众服役,要么是耀武扬威的宣布,很远的塞北打了胜仗,斩首胡虏多少云云。
“秦人打胜仗,关吾等什么事。”白生暗暗嘟囔。
其实也没多少人围观,因为普通胶东人别说秦篆了,懂齐字的都少。白生亦然,虽然做了好几年秦的“黔首”,但他学的依然是齐言齐字、诗书礼乐,对虎狼之秦的律令文书,提不起半点兴趣。
用他父亲的话说,田亩三百,勤勉一些,每年收获不比一个县官俸禄差,为什么要去当讨乡亲怨恨的秦吏呢?为虎作伥的人毕竟少数,并不是人人都削减了脑袋想当官。
白生虽然好奇告示上写了什么,却没空等小吏用东齐语言宣读,便匆匆往桃林方向赶去。
东岸的桃林,有一片在当地很著名的空地,数年前,一位从鲁地至此的大儒浮丘伯在此开坛教学,远近八方都听闻他的名声,前来求学。
据说浮丘伯是荀子的授业弟子,以掌握了《诗》三百篇而出名,他原本在鲁地、淮泗一带活动。楚亡后,秦人占据鲁地,浮丘伯便避难至胶东。
却没料到,齐也很快亡了,好在秦政难以出即墨城,当地官府也没怎么管他们。浮丘伯便一直授课,他收的束脩不贵,几根肉干而已。于是学生越来越多,至今已有百余人。
和往常一样,白生远远便能看见数十人席地而坐,将桃林占得满满的,而他们的夫子浮丘伯位于中间。
今天气候暖和,日头晴朗却不酷热,画眉在发出绿芽的桃林边宛转唱歌,这是一个听学的好天气,夫子和弟子本该诵读诗书,或者激烈地讨论问题,但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一切偏安安静静的。白生甚至见到了几个虽拜入浮丘伯门下,却很少来听课的中年人,所有人都肃穆着脸。
看见这些情形,白生略感诧异,暗道夫子不会是在为我迟来而生气罢?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夫子,弟子来迟……”
浮丘伯正坐在一株老桃树下,他年纪不小了,腰背有些弯曲,头发也稀稀拉拉,但鬓角的白发依然梳理得一丝不苟,席子右边是几卷竹简,席子前方,则是一块平整的沙盘,还有一根树枝,这是弟子们用来习字的。
浮丘伯原本看着沙土缄默无言,白生的到来,却好似将他惊醒了一般,也未怪罪弟子迟到,温和地点了点头,让其就坐。
白生连忙坐到了平常的位置上,边上是从鲁地便追随夫子的鲁穆生,他低声问鲁穆生:“出了何事?”
鲁穆生转过头,眼圈竟有一丝红润:“你没听说?”
白生忙着照顾父亲,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其他同学,个个看来都很忧愁,心中更惑,这时候,浮丘伯却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