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向屠睢敬酒,舟师只是顺道捎他们一程,屠睢真正的任务,是带着船队,运载来自南郡的数十万石粮食,去淮南供应王翦、蒙武已经快断粮的大军,让士卒们吃饱后,再击败江面上的楚国舟师,保护秦军大部队攻打江东。
这套方案是仿照多年前,白起陆路攻取鄢城,司马错以舟师运巴蜀之粮接济,两军相合后一举攻取郢都的战术,水陆并举,这样一来,就解决了大军的吃饭问题。
屠睢在江陵练兵一年,自然清楚其中原委,便笑道:“多亏了别部司马向郡守提的建言,南郡各县大修公厕,以美粪肥田,使南郡连续两年丰收,各县运往江陵仓禀的粮食,足够舟师运几个来回,让王老将军的大军吃到秋收,别部司马因此被大王嘉奖,封爵五大夫,实在是实至名归啊。”
公厕是黑夫心里永远的痛,他不想再提,便岔开话题道:“我听闻,从去年起,都尉已派人在大江上航行过几次,颇知九江、彭蠡水文地理,不知对于下吏奉命攻取赣水、彭泽各邑,都尉有何指教之处?”
“先站稳脚跟。”
屠睢没有像李由那样的背景,能在四十岁做到郡尉,爵为左庶长,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为人豪爽,也不藏私,给黑夫提出了自己的建言。
“司马要攻取的地域,春秋之时亦称之为豫章,包络江、湖,左右吴、楚,虽城邑不多,但却是江上要地,春秋时,吴楚相攻,必有事于此,楚得豫章则可逼迫入吴,吴得豫章则可五战入郢。”
“然而这一地域,秦军过去从未涉足,故仅知道几处彭蠡泽边的城邑,又听说其内陆有赣水贯穿,除了楚国封君外,多为越人聚落部族。司马以三千南郡之众深入,对道路、山川、河流、聚邑一概不知的话,真是步步艰难。我听闻,楚人形容其早年,用了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一词,想来司马要面临的,也差不多。”
黑夫拱手道:“我便是如此想的,故想请都尉,将吾等运载至彭蠡湖东的彭泽邑,再在湖边扬帆击鼓,做出大军来伐之状,让吾等能狐假虎威,攻取此邑,作为立足之所!”
屠睢对江边城邑已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记起彭泽邑在何处,便捋须颔首道:“为何不是更近的寻邑?要知道寻邑已投降秦国,但彭泽却仍在楚彭泽君手中。”
黑夫应道:“其一,彭泽、寻邑一东一西,扼住了彭蠡泽的两个湖口,都可作为船只停泊休憩之所,我攻取彭泽,便能确保彭蠡泽内,只有秦船,再无楚帆,既能让我后路安全,也能让都尉今后往来运粮安全。”
“其二,寻邑虽已降秦,但地处彭蠡泽西,距离豫章最大的楚县番阳甚远,夺取番阳,便能扫清境内楚军残余,从寻邑过去,要跨过三百里湖泽江河,我军不熟悉当地水文道路,说不定会陷入泽中,难以脱身。从彭泽邑取陆路南下,我听说东岸较为干燥,便无此顾忌……”
黑夫一席话说完,屠睢拊掌大笑:“我说司马为何要主动请求攻打豫章,原来是胸有成算,我愿助司马一臂之力,攻取彭泽,让司马在此地站住脚跟!”
二人对饮一盏后,黑夫又道:“下吏还有个不情之请。”
“司马但说无妨。”
“兵法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若我只带着三千步卒孤军深入,恐怕难以成事,都尉东行时,可否能为我留下几艘船舶,用来运送粮秣,与南郡、江东通报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