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论事而已。”武好古笑道,“以文艺而论,东坡先生以书法诗词扬名世间;好古则以绘画之学称雄当今。以杂学而论,东坡先生有东坡肉、东坡巾、东坡墨和《苏学士方》(医书);而好古则有‘酒中仙’和‘线装书’足以传世,还有《花魁》画册和《文曲星》杂志。若以儒家道理论之……关洛之学不足论,唯有东坡先生最近自然之道,是我的知己。”
这大话说的……黄庭坚都有拂袖而去的冲动了。陪着武好古一起上门的米芾也只是摇头。虽然武好古是有些门道的,一个“酒中仙”已经让开封府71家正店(除了潘楼)感到头疼了,而《花魁》画册和《文曲星》杂志采用的“线装法”现在也被认为是装订书册的最佳方法。更不用说《花魁》画册和《文曲星》杂志的成功,以及足以盖过《吕氏乡约》的《共和商约》了。
可是武好古居然说出“关洛之学不足论”,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伊川先生可是向家师推荐你入门的。”黄庭坚眉头皱着。
程颐和苏东坡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两人在司马光葬礼上因为吊丧的礼仪问题起了争执,后来又因为要不要在大相国寺吃肉的问题再度结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过也反应出苏东坡讨厌程颐的古板。
不过古板也可以解释为坚持原则,程颐绝不会因为武好古通过弟弟送了一万缗谢礼,就在荐书上说好话……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的推荐,足以让苏门上下对武好古另眼相看。
“伊川先生的道不是给我们这样的人听的。”武好古说,“我们又有何必要去论呢?如果去和伊川先生论大道,那就是不懂他的道了。”
“你懂他的道?”黄庭坚瞪圆了一对吊眼,惊奇地看着武好古。
他并不知道武好古在共和楼上同韩忠彦、范纯仁的一番论道——这年头消息传播可没那么快。
“懂啊。”武好古笑道,“吾有子义勇,甚为顽皮,乳母尝以言语哄骗之,或言虎狼,或言敲打,或说弃之不管。涪翁以为下官要去和吾儿的乳母论理吗?”
原来在武好古心目中,程颐的“天理”就是骗小孩的话……哦,不是骗小孩,是骗无知妇孺的!
“何以如此不屑?”黄庭坚当然明白程颐的道理是骗人的……要连这个都不明白,怎么能称“苏黄”呢?
不过他还是有点看不惯武好古的态度。
“非也,非也。”武好古道,“非不屑也,乃不同路也。吾儿年幼无知,需要言语哄骗。天下无知者颇多,亦须有人去骗。若我儒学不去骗,那么佛教、道家、西方十字教、天方教就要来骗了。与其让人来骗,不如我们儒生自己去骗。所以伊川先生所为是有意义的,苏门学士想要柔和佛儒道三家之论,也是对的。只是骗无知妇孺的道理,不是下官想要寻求的道。”
呃,好好的道理,怎么出自武好古的口中就这样了呢?不会好好说话吗?我们儒家怎么就成骗子了?
黄庭坚自是眉头大皱,不过也没法反驳。因为武好古已经把程颐的理学说破了,还怎么驳?难道说自己相信虚无缥缈的天理?这不是说自己的无知妇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