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午后时分,薛涛才终于得到召见。他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稍有麻痹的四肢,再看向身边的房望已经是一副激动难耐的模样。这也无怪房望城府不深,凡居河洛的时流之众,对沈大将军传奇事迹俱都耳濡目染,无不渴求一见。
行台与大将军府本就在宣仁小城内并为一体,前方引路的吏员带着薛涛两人穿行过诸多亭廊,一直走了小半刻钟,才终于抵达了见面场所,一座位于行台议事殿堂侧首的阁楼外。
小楼造型精致,周遭遍植桃柳树木,虽然已经没有了盛夏的生机盎然,但也仍存几分幽趣。
此时小楼内似乎还有宾客不曾离开,这么多天都等了,薛涛也并不急于即刻入见,趁着这个机会站在阁楼外又将稍后准备陈辞的内容梳理一遍。
他就站在阁楼廊下,楼内的言谈笑语声不时传入耳内,稍作倾听后,薛涛才发现原来阁楼内有一位客人正是此前在城外见过的乡中柳成,另有一个声音听来如淙淙清泉流水声,问答之际得以确定正是沈大将军。
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薛涛倾听许久才得以确定竟然是同为河东乡中前贤的裴頠所著《崇有论》。如此高深的义理话题,薛涛自然无有涉猎,因此难免兴趣乏乏。
可就是在这无从回避的倾听过程中,薛涛却发现每每轮到沈大将军发言,论调都是简约朴实,竟然连他都能听得懂其中意味。至于其他人的论调,对他而言则就显得过于艰深,根本不明白其人眼中之意。
虽然只是一知半解,但倾听良久下来,薛涛却发现沈大将军在辩论中渐渐占了上风,因为谈话中沈大将军的话语越来越多,至于柳成并其他几人发现的节奏也越来越慢,似乎往往要沉吟许久才得寥寥数言,而后又被沈大将军随口道来的话语将之论点击破。
虽然还未睹其人,但只闻其声,薛涛对这位沈大将军便渐渐心生钦佩。他们薛家武宗传承,向来乏甚经义家学,因此也多受到乡中柳氏等旧望人家的鄙夷。他也知道沈大将军同样南乡武宗的出身,可是在学义上竟有如此高的造诣,就连柳成这样的乡贤长者都远远不及。
薛涛在外等待半个时辰左右,那辩论终于结束,包括柳成等人在内俱都发声赞叹沈大将军确是学理精湛,让他们受益良多。
说话间,脚步声距离门口已经越来越近,薛涛连忙避行道左恭立廊下,待到柳成等几人出现在门口,便拱手见礼。
房间中走出的一共有五人,除了柳成之外还有几名年龄不等的中年人和老者,但薛涛一眼望去,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行在最后方的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时服氅衣,腰系玉带,整个人望去卓尔不群,令人眼前一亮,竟让薛涛感受到何为炯若明珠,朗然照人。
“阁下便是河东薛君?我于此中可是待你良久,今日总算得见,于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年轻人立于阶上,待到柳成几人告辞离开,然后才转望向站在一侧的薛涛,微笑说道。
无需旁人介绍,听到这个声音,薛涛便知这位年轻人便是名著天下的沈大将军,因此一顾竟令他心中大生局促窘迫之感,颇有几分手足无措忙不迭拱手道:“北地陋夫,何幸能得大将军记挂怀内。大将军壮居洛邑日久,愚却至今始敢斗胆进拜,还望大将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