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充又说道:“所谓散财,可不是教人烧丝焚蜡,奢靡浪费,而是要用乎道理,弥补天道之瑕疵。而这种技艺,世道中实在乏人精通。世人多赞我儿维周强胜重任,人莫能及。若是深论禀赋才器之差异,便在于此。”
“我家称富江东日久,时人能及者寥寥。我儿幼来拥此家业,自有无穷利货可供挥洒磨练,初则养于手熟,久则器具自成。常人望于百金之货尚要踟躇难定,我儿早已轻取囊中、久作运用。巨富之家,不逊方国,动静之际,俱得微理,久而久之,自能养出国士之选。”
如果沈哲子听到老爹这一番吹嘘,肯定要暗啐几声。他的才能可不是无穷利货磨练出来的,纯粹是因为家里有个败家老爹糟蹋家业被逼出来的。
然而这些家门秘辛又哪里是郗愔这个外人能够得知,听到这里,其人已是眸光透亮,脸上更洋溢出浓烈的希冀之色,仿佛真的从沈充这一番话当中得出什么了不得的明悟,明白了梁公沈维周何以能够显称于世的最大秘密!
“空谈太多,难免令人识殆。郗郎若是有暇,不妨随我往园中稍作游览,也见识一下如今庄上这些时流少进风采,互补短长。”
沈充讲到这里,便从席上站了起来,又招呼了郗愔一声。
郗愔闻言后便也忙不迭站起身来,今天听到沈充一番高论,他早前养成的诸多观念也的确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短时间内实在很难尽数消化。
如今的云阳庄,从原本的基础上又扩大数倍有余,分立别园,景致各有不同。而在各个园区之间,也多有时流年轻人们流连其中,雅致当中透出一股活泼。
虽是寒冬之际少见花木繁茂的胜景,但哪怕仅仅只是奇石、楼宇、廊桥、清泉的搭配,也自有一番盎然的匠心灵秀气质。
沈充一旦出现在园中,很快便将周遭年轻人们都吸引过来,纷纷上前见礼并请教许多问题。郗愔久在江北徐州,对于江东的许多时流子弟也都不甚熟悉,虽然众人因为沈充的关系也对他稍作礼问,但彼此实在生疏且乏甚共同话题,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也之能作为旁听。
年轻人所请教的问题有很多,小到衣食住行、奇玩珍货,大到军国政略,简直包罗万象,无奇不有。而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沈充也都是随口道来,自成道理,充分显示出其人博识一面。
游园半晌,沈充带着郗愔在一片丘壑假山之间稍作驻足,又望着郗愔笑语道:“这片刻识见,郗郎你又有什么感受?”
“司空博识广闻,实在令人叹服。”
郗愔垂首说道。
沈充闻言后则哈哈一笑,摆手道:“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本领,我年纪高于一众少进,时间积累自然也就多了几分。但博识尚是其次,难得是要有自己独到见解。譬如这亭外瑰石丘壑,郗郎你又能看出什么?”
郗愔左右观望良久,倒是也觉得这一片假山园林灵秀壮美,自有趣致,但若要说出什么具体方面,又不知该如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