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几声清晰可闻的倒抽凉气声,几名仍保持下拜姿态的台辅姿势更是陡然僵硬起来。
另一侧皇太后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眉头深皱,觉得皇帝言之过重,失于偏颇,稍作沉吟后才沉声道:“皇帝所言正是我心中深痛,诸公俱为贤长表率,各以劳任护持内外咸安,何以今次竟生疏漏,使良臣怨走?”
眼见皇太后抢声而皇帝已经略有尴尬之色,卫崇当即越众而出,肃然道:“臣先至通苑,或可略陈所见。当时梁公已是愤出,宿卫各部各离其守,中殿竟无戟卫。臣拥驾归苑后,即刻召问后军、北军,所涉将尉俱已执下待责。”
皇太后听到这话,脸上颇有余悸,一想到当时那种乱象,皇帝身边竟然乏于拱卫,心内便更恼怒:“此中所涉将尉,必以失职严惩!”
卫崇先是受命,而后又说道:“宿卫虽有失职,但毕竟事出有因。臣到场之时,场内尚有各种乱礼械具并失礼谒者,此非臣职内所问,业已传送有司……”
“护军及时到场,所做皆是急务。”
听到卫崇交代诸多,皇太后脸色更显和缓,不乏嘉许道。这也是她表达不满的方式,卫崇如此尽职,更反衬出台辅们的迟钝,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居然还没有定论拿出。
皇太后那些潜台词,台辅们怎会听不出来,诸葛恢当即便说道:“臣于此中,确有疏忽。梁公归都,畿内欢腾,因此多生细务杂芜,远非州府一署能束。西路士民广聚,道途拥堵,不得不急用覆舟山道……”
听到他滔滔不绝讲述诸多,虽然言中并无推诿,但大凡闻者听到也都觉得这些事务实在繁杂到了极点,忙中出错似是情有可原。
但说实话,若只是寻常吏员作此抱怨还倒罢了,他堂堂扬州刺史、执政之尊,难道真要事无巨细逐一过问?若真困扰于这些杂务,反倒说明他是真的失职。朝廷以执政的俸禄礼遇,供养了一个能力有限的迎宾。
皇太后也不是第一天听政,当中推诿又怎么会听不清楚。甚至皇太后还能听出此言不独推诿,更是要借此描述梁公归都给京畿带来的动荡。一个外镇方伯回到建康城,居然带来这么多的喧扰,甚至就连台辅都不得不沉浸于因此生出的诸多细务不得抽身。
逻辑就是如此,皇太后虽然也知当中不乏夸大,但也知诸葛恢不可能无中生有,顶多添油加醋,因此神情便有几分僵硬:“去年至今,梁公戎劳江北,驱力用命,频创殊功,如此才使王业复兴有望,江东士民俱得安生。因此广得时誉嘉重,纵然因此生出什么劳扰,那也都是情有可原。”
言是情有可原,但究竟需要原谅什么?是梁公功勋太高,还是生民推崇过甚?既然需要原谅,那不就是在说这是不对的?
此时殿中众人,卫崇是被隐隐排斥在外的,一则资历浅,二则实力弱,三则不能与在场者达成合流。他本身或是乏于这种权说经历,但因为处境颇有尴尬,自然多生敏感。
此时想来,梁公归都那场煊赫,大概也是刻意呈献给某些人看的。而那场乱礼,此前想不懂,这会儿也隐隐有所觉悟了。
他与梁公眼下倒是两辈人,或可言之忘年交,自然不愿见梁公被人虽不彰于明显但却暗里中伤,因此便发声道:“梁公凡有功荣,首论还应是王用明鉴。譬如在朝诸公,哪一位不是殚精竭虑各自尽责?何以生民重于边而轻于内?或是民风浮躁,教化有疏。可见司徒久缺,确是有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