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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浅滩泥泞,难以奔行,兵卒们若是甲衣稍重,便要步陷泥泞之中,移动不开。因此仿佛一个个站桩立在原处,挥刀劈砍,持矛挺刺,只有杀掉正面来犯之敌,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如此环境恶劣的战场,战斗进行的尤其惨烈,一旦冲杀至前线,则就不得不奋力苦战,甚至连败退都极为艰难。双方交战正酣处多伏尸首,断首折臂,能得全尸者都寥寥无几。而正在交战的双方,彼此间也是全无战术策略可言,仅仅只是最单纯的对拼人命消耗。

在淮南军军阵后路,尚有大量民众正在伐竹捆绑制作竹排,新制成的竹排被兵卒们飞快扛起,继而冲至前阵铺设在滩涂上,再派轻装弓弩手飞奔于前,攒射对面羯奴增兵,掩护同袍们向后回撤。

在军阵后方,毛宝兜鍪下一张脸热得通红,频频驱令兵卒们从速增援。此时身陷滩涂内的千数淮南军,原本是在上游营垒戍守。今日突然遭到几千奴兵强攻,营垒旋即便就告破。而这些守军被奴军追击太紧密,难以完全脱战,且战且退结果被逼入眼下这绝境中。

援军们除了直接的兵力增援,还将大量尖刺竹枪送向前阵,将涉水而来的奴军们挑刺于外,尽可能的拉开彼此距离。随着滩涂退路渐渐铺平,淮南援军也更快速投入战场,奴军们眼见无功,自身伤亡也在增加,这才徐徐退军。

待到奴军退去,前阵淮南军才得以回撤,收捡斩首,救治伤员。

一名将领大半截腿都陷入滩涂,甲衣俱都灌满泥浆,要靠十数名兵卒拉扯,才将人从滩涂中拔出。此人满身的烂泥血浆,胸前护甲早被凿穿,破碎的甲片甚至嵌入胸膛,兜鍪也被砍得变形内卷,耳际鲜血淋漓,气息已是微弱。被抢救上来后便就昏厥,所持战刀仍未脱手,冲开泥浆才看到原来是用坚韧葛藤将刀柄捆在了手心里。可知厮杀惨烈,若非如此便连刀都握持不住。

“真是一个少年壮士,李将军家养幼虎啊!”

这将领便是此部陷入苦战的淮南军兵长,早前曾在寿春献策分守汝南的李由之。毛宝上前查看伤情,见其只是脱力昏厥,性命无忧,这才转头对随之行来的军主李仓说道。

“实在难承毛侯盛赞,这孩儿生来便是此种命数,若不以力搏,也难活之此年。”

李仓亲自弯腰小心翼翼为李由之卸甲,这才吩咐亲兵搬抬送往后方救治,继而才不乏忧色的望向毛宝,说道:“奴众近来攻势愈烈,我等既守于此,自然不讳言战。即便身死阵中,那也不必存怨。但此处所集数万乡民,若是不守则难免落于贼手啊!”

毛宝闻言后,眉头也是皱起。本以为寿春本镇于颖口大败敌军,多多少少能给别部造成些许震慑,暂缓汝南此处所面对的压力,但却没想到奴军攻势反而更加凌厉起来。

汝南匆匆建戍,本就诸多不足。境中此前虽有城防,但也早在数年前被石聪率军攻破践踏,难以坚守。即便少有分兵,但也根本不足对奴军桃豹数万大军造成阻滞,只能次第退入这悬瓠之地以地险据守。

而且此处之压力还不止奴军战阵强攻,因为悬于寿春本镇之外,资用都要靠后路补给。本来收抚的难民已经分批撤退的差不多,大大降低了物用消耗之急。但是桃豹南来,并未直攻此处,而是分遣游骑在乡野游弋扫荡,将大量流民往此处驱赶。

若是将这些难民阻拦于外,不予纳入,那么这些人则要被奴军逼迫,成为破坏此处防务的前锋。而且防线内外这些难民们颇多乡情勾结,也根本难以禁止他们私自将乡人引入。如果真要顽拒于外,那是自乱阵脚。

桃豹本就是旧从于赵主石勒的十八骑,深谙驱众耗敌之战术,不独汝南乡人被驱赶于此,甚至就连更远的南阳都难幸免。一直将这些乡人都驱赶进了悬瓠之地,这才将此处团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