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座庄园,便是他精心经营,真正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只有身在此处,他才能够享受到片刻安宁,能够享受到万人之上的些许尊崇和乐趣。
为了避免招惹私蓄甲兵之嫌,这庄园中甚至都没有多少丁壮豪奴,许多杂役事务都由壮年仆妇操劳。而除了诸多役使之外,庄园内存储最多便是美色和财帛。在这方面,赵主倒是颇为豪迈,对于他这元老之臣颇多纵容,并不过分训斥禁止。
此时庄园主厅里,炭火烘烤的铜炉热汤滚滚,洒了香料的蒸汽弥漫开来,将厅室内烘烤得和煦如春。精美的竹榻雕金饰玉,屏风后锦缎彩帛堆叠如密林,即便不以美态风雅观之,这厅堂内外布置也是奢华到了极致。
厅堂上下,多有妙龄侍女垂立,室外虽是寒风凛冽,室内却暖气如潮,这些侍女多着轻纱罗衫,曼妙身姿俱被恰到好处勾勒出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大片白滑细腻肌肤绽放出来,无尽风情恣意流淌,任何一个男人身在此间,血气都会被频频撩拨,沸腾到极点。
此刻程遐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些风情美貌的侍女身上,盘卧在榻上,两眼则专注的望向对面。
坐在席中的是一个鹤发老者,须发俱是雪白,脸庞却是红润饱满,双眸亦是神采奕奕,并无丝毫衰老之态。如此疏于常人的姿态,使人一见之下便难作等闲视之。
老者此时呼吸悠长,神态专注,眉眼须发之间都有一股恬淡安详,对周遭一切俱都视而不见。
他面前摆着一张半丈有余的木枰,木枰上摆置着或金或玉小巧精致器皿,这些器皿中各自盛放着香气浓郁、色泽纯正的药石之物,随着老者修长的手指轻捻细磨,俱都转化成细腻美妙的粉末。
原本颜色各异的粉末,随着彼此掺杂融合,竟然转变成此前未有的纯正之色,而后被筛出些微倾倒入旁侧炭火烘烤的小炉玉壶上。老者十指拢住那玉壶,指掌以一种极具频率的节奏弹动着,妙就妙在那玉壶稳稳悬在那里,肉眼竟然看不到一丝轻微的摆动。
再看那老者神态,自有一股浓浓的神圣感,唇中喃喃有声,虽然听不清楚在念诵什么,但若静下心来细品,恍如大道音节一般令人沉醉舒畅。
玉杵一声脆响,本已微醺的程遐睁眼望去,只见那玉壶已经稳稳的摆在枰上,老者两指并伸,从旁侧沸汤中取出两枚晶莹的玉杯,而后玉壶轻点,旋即玉杯中便注满了液体。
娇美侍女两手叠起,小心翼翼捧住玉杯,温软身躯膝行上前,将玉杯奉至程遐面前。程遐俯身去望,只见那杯中酒液已成浓而不邪、纯而不妖的碧色,而更妙之处在于,左近灯火照耀之下,这碧色中有醒目金色星芒盘舞翻滚,竟如星河之悠远深邃。
“严师君妙法通玄,诸多神异令人叹服啊!”
程遐探出两指捧起玉杯,抬头望向对面的老者,眸中不乏倾慕之色。
老者便是严穆,闻言后只是淡然轻笑,继而端起自己面前玉杯一饮而尽,回味片刻之后才笑语道:“近玄则飘渺,俗眼难度,赏者愈少,神则游于天外,身则落于尘埃。识我者同达物外,不识者略搏一哂。光禄所见,不过本性之雅,性有相类,自有同趣,毋须外问,俱在杯中。”
程遐闻言后便也不再多说,举杯至唇边一饮而尽,继而更觉奇妙。这酒液经此炮制,几无酒香流露,然而一落入口中,诸多滋味顿时在唇舌之间肆虐驰骋起来,似是口含猛火,又似人生百味,滚落入喉,自有一股浓郁近乎实质的热力挥散开来,很快便将四肢百骸俱都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