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怿讲到这里,双眸已是精光毕露,他到镇虽然不过年余,接手又是一个烂摊子,但得益于各方物用的输入,加上历阳这里本就是流民汇聚之地,招募丁勇,束而勤练成军,实力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当然总体军力上还不能匹敌江州那种老牌重镇,但如果以有道伐无道,哪怕直接面对王舒,他也有一战之力!
果然有实力,说话才会硬气。看到庾怿气势大涨,不惧一战的姿态,沈哲子也是颇感欣慰。不过对于动用武力直接诛杀王舒,他其实还是有所保留的:“江东乱后新定,元气滋生不易,擅起兵戈,实在不是当然之选。王门或颓,但却未死,若真赶入穷巷,未必不会竭力反扑。王处明不会活过今岁,这一点小舅请放心。至于具体举措,眼下我也尚还未有定计,一旦有所举措,定会急信告知。”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庾怿气势才稍稍有所收敛,他心内对于沈哲子的信任,那是来自于长久的事实证明。对于是否真的起兵攻打王舒,他心内其实也是有些迟疑。江东目下的形势,实在经不起太剧烈的动荡了。既然沈哲子保证有更好的办法,那他也不妨静观其变。
从江边前往历阳,是一条通衢大道。虽然眼下尚是新春冬寒未退,但道路上已经不乏车队往来,各自装载着满满的物资,源源不断为历阳注入新的元气。
言道治内的诸多建设,庾怿也是不乏激昂,滔滔不绝。他在经营历阳的时候,得了许多沈哲子的启发。
原本苏峻坐镇此地,可以说是破坏大于建设,甲兵虽盛,但是在地方上却几乎没有什么建设。大量的田亩荒芜,大量的流民浪荡于野。即便有所储蓄,也都在那场最后的疯狂中被消耗一空。庾怿所接手过来的,只是一个空壳子,一片废墟之地。
当他刚刚到来的时候,就连历阳郡城都被反攻进来的荆州军摧残的不成样子,不要说有什么宏图展望,单单城池内外、野地随处可见的那些饥肠辘辘、嗷嗷待哺的难民们便让庾怿一筹莫展。单单收捡死尸,埋葬骸骨,便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庾怿也只能和那些兵卒们一起居住在郡城那残破不堪、漏风漏雨的建筑里。这里一边做着清理,还要分头镇压剿灭小股的乱民,可谓是苦不堪言。
但残破也有残破的好处,那就是在这片废墟当中,当地的一些宗族力量几乎都已经被扫荡一空。至于剩下的一些,也早成惊弓之鸟,不敢跳出来与庾怿争夺什么地方权柄。
少了掣肘便从容得多,庾怿也不会因此放过他们,逐家上门讨要米粮物用,稍有抵抗,便安插一个逆贼同党之名,人、物并获。这一番清剿整肃,让庾怿渡过了最开始的艰难,同时对地方的掌控进一步加强。到了现在,整个历阳境内,已经没有了什么还成气候的地方力量。
说到政令畅通无阻,那么庾怿所治的豫州简直可以说是名列前茅。但在这背后,却是连场的杀戮,血淋淋的骸骨。对错亦或善恶,在如此一个世道中,微小的不足一论。
“如今单只历阳一郡,在籍治民已达五万余户,较之苏逆在镇时增翻倍余,旬月之内尚有长足增益。”
讲到这些,庾怿已是神采飞扬,指着车外那大片空旷野地笑道:“维周你所望左右尽头,俱是郡中在籍屯土。眼下虽然仍是一片荒芜,那是因为农具、粮种等物用俱有所缺,待到春后足用开垦,此乡自有膏腴流淌,农户云集!”
沈哲子听到这些,也是不乏振奋。在这个世道里,其他一切都是虚的,只有兵、粮才是立身的根本!废土并不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兵甲守护,只要有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土地自然会源源不断的反哺,滋养出一个升平世道的根基!
“不独历阳一地,眼下其余各郡也都在加大力度纳民垦荒。至于所耗,便是用的维周你所建策的五分一法。大引外乡豪宗入郡,分其一分田数,以供五分军屯。府库甲兵日盛,夸武人前,足以释忧,让人安心置业。”
庾怿两眼中闪烁着希冀光芒,笑语道:“那些豪宗入郡,或能因此得于地利。但是因为远乡客居,又有强兵旁慑,也难反客为主。其招募工佣,载运物用,俱要仰于州府,可谓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