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潮寒风冷,娘子体弱畏冻,不必急于行礼,且先上车,归府再见。”
庾怿对儿子不甚热心,对新妇却还关照,挥挥手身后便涌出十数名仆妇并车驾,上船去将郗家娘子迎上了车。而后一行人才或车或马离开江边,往江边邸舍行去。
因为人员分处各地,庾家这一场婚事可谓繁琐到了极点。沈哲子他们一行先是前往广陵迎亲,随后又往晋陵全礼,继而再归都中去拜见皇太后,接着又来到历阳庾怿镇所。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多少喘息的机会。
如今在这历阳邸舍里,一众人再见证郗家娘子拜见家翁,这一场婚事总算划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庾怿对儿子虽有颇多不顺眼,可是看到新妇温婉知礼,一副大家姿态,远远超过他的预期,连带着对儿子的脸色也好起来,一边微笑着一边不乏严厉道:“亲翁信重我家,愿将娘子相付。如今你也算是成丁立家,往年焦躁姿态都要收敛,切勿再作浮浪旧迹,要深念国恩亲厚,不要辜负了内外亲长和你家丈人的寄望。”
庾曼之难得好脸色,真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避席再拜连连作态保证。而后便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一行人在江边邸舍休整两天,然后才继续上路前往历阳镇所。路上庾怿便召沈哲子同车而行,他近来脸上不乏笑意,可见对今次的联姻也是颇为满意。
前年兵灾之后,他家声势便是一路走颓,虽然坐镇西府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是落在时人眼里却不乏因失势而被逐出中枢的落魄意味。但最辛苦的日子已经熬了过来,如今他与亲翁郗鉴分掌京畿两面门户,彼此声援,声势都有长涨,可谓颓势不再。
“向年用事,多有迷茫。幸赖维周拨开扰目之迷雾,才能稍整旧日之颓败,再为国用。”
言道这里,庾怿已是颇多感慨,望向沈哲子的眼神也不乏感激,大兄之死让他不得不提前站到了台前。可是说实话,面对这样一个残局,他心内实在是一点信心都没有,更是完全都没有头绪。一路行来,几乎都是在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推着前行。过去这两年,假使没有沈家鼎力相助,他想要带领家族走出泥潭,谈何容易!
“小舅这么说,那就见外了。当年若无小舅仗义相助,我家只怕已是殉葬于王逆,何敢望今时之大用!你我两家,彼此扶掖互助,肝胆相照,无谓再言其他!”
沈哲子笑着说道。
庾怿听到这话,脸上转而流露出追忆之色,继而便大笑起来,拍着沈哲子肩膀感慨道:“小子往年使言诳我,枉我自己尚觉乘隙而得计!这么说来,我的确不应谢你。不过倒也不必怀怨,若无往年你那胆大诈举,如今两家未必能成世好。怎么样?在都内有没有静极思动,至我府下长劳以偿前错?”
听到庾怿笑谈旧事,沈哲子也感到有几分不好意思,对于庾怿的邀请,他略作苦笑后还是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倒是想即刻投身边事,只可惜都内规划重布,尚有诸多晦涩之处。况且,台内母后未必乐我当下远行……”
庾怿脸色也沉了下来,关于王舒弑君之嫌,他自然也早得信报,此时闻言,心内半是哀伤半是忿恨:“先帝雄才初展,已经扫清江东阴霾!若能久持大位,此世何患多忧!王处明人面畜心,为此逆行,所害者岂止君王,更让社稷动荡难安,实在当诛!”
听到庾怿如此愤慨之语,沈哲子心知他是连其家遭受苏峻之乱的连累这一桩旧账都挂在了王舒身上。但其实事实如果揭开来看,冰冷的让人无法接受。先帝之死,未必独怨王舒,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世道的加害。大凡身临其位者,即便不是帮凶,那也都是纵恶,一笔糊涂账,算不清的。
“是了,皇太后言道维周你在今春将有动作,不知准备的如何?我这里你不须担心,过去一年,勤修兵事,被甲七千余,控弦万众!舟马足用,刀矢盈仓,一旦有急诏启用,上可拱卫京畿,下可列阵雷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