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条笑语一声,他已知公主如何得见那一封信,纯是意外,倒并非有意窥探他的隐私,所以也有所释怀。
略过此节后,他才叹息一声道:“大兄今次,真是枉做坏人啊。或许真是彼此际遇有差,眼量都有不同。台中为政,流于肤浅,难悉各地风物不同。今次入都,我也要为大兄详解一下京口之别致风物,或能释其心怀。”
彼此亲疏不同,言论中书之非,庾条可说,沈哲子反而不便表态。只是对于庾条去说服庾亮,沈哲子却不抱什么希望。庾亮并不深悉京口情况只是一节,更本质的冲突则是中书与地方在争夺事权。这两人虽为兄弟,但若说彼此放弃各自所执,却实在过于困难。
等到公主行装收拾完毕,沈哲子便与庾条结伴归都,约定来日再叙之后,便各自归府。
庾条今次入都意为说服大兄,准备倒也充分,除了一整套的说辞之外,京口各种资财物货也都准备了几十辆大车,浩浩荡荡行入自家所在青石巷中。如今的隐爵早非昔日空口煽动人奉资入股,已经是关系到京口几十万乃至吴中更多民众的生计福祉,因而较之早先,庾条的底气也壮了许多。
他今次归家赶得也巧,大兄正休沐在家,于府中接待由江州归都的温峤。大概是因挚友相见,大兄神态难得开朗,等到庾条行进来,便示意他坐在温峤隔邻。
庾条坐在席中,先对温峤礼貌问候。温峤这个人早年在都中也是颇负雅望,被人号之为二流之中第一人,此公雅量非常,对此噱言浑不在意,偶尔听人提起,反倒要答谢赞赏,久而久之,旁人也都不再以此言相戏。
以往庾条与温峤素无交谊,但随着京口集货四方越发兴旺起来,如江州这种南土重镇庾条也时常要去,便渐渐有了一些接触。
看到庭外庾家部曲忙碌的往府中搬运财货,温峤笑着对庾条说道:“幼序志比陶朱,泛舟五湖,富贵而还乡,可谓壮行矣。”
庾条还未及开口回应,堂上庾亮已经冷哼一声:“货殖小道,使民逐利忘形,不安于室。太真切勿助长他浮浪气焰,充室至宝,惟礼惟德,岂能丝缕之实塞满心窍!”
第0284章 失众独夫
庾条听到这话,神情便有些不自在,但因席中尚有客人,即便不满,也不敢出言反驳,只是恭声道:“大兄教诲,不敢有忘。我虽多行商贾,不敢丝缕取之不义,绝不敢为害我家声。”
温峤亦被庾亮这话说的有几分尴尬,不过他们两人结识于微时,他也知庾亮秉性素来如此,并不因此而介意。但这话题由他引出,总要提庾条申辩几句,不至于让气氛过僵,略一沉吟后才笑语道:“货殖虽是民生末端,但能均输盈缺,暗合损补,幼序长于此道,若能兴废于一地,倒也未逊于牧民之选。”
庾条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继而开口道:“是啊,大兄。我自知自己非能勤于为政任事,若强逐于此,损名折望只是小节,若是怠政伤民那才是其罪大焉。况且我家任事者不乏,大兄更有辅政统理之重任,不肖居于野中,不求俱幸,也是应恪守的本分。”
庾亮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渐有缓和。对于庾条在京口操持商贾之事,他心内其实是不反对的。庾条的性情不乏浮躁,若真要强求进仕,或要让自己多多分心照拂,反而不美。况且也正如庾条所言,他家已占物议风潮,若真是满门显重,则不免让人更加侧目。
正因如此,幼弟庾翼早到进仕年纪,庾亮却仍未给其安排具体任事,就是要压一压,养望几年。就连他的儿子庾彬,若非是不放心皇帝的学业,庾亮也都不打算放其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