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鼐铉不再言语,脸上神情阴阳不定,许久之后,他忽然抬头看向眼前这美丽的女子,冷声道:“你说这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送出去的那些人,是不是故意的?”
“千岁不该问奴婢是不是故意的,而是该问范进是不是故意的。他要的那些人,究竟是随意为之,还是知道了什么,故意要的人证。”
“你……到底是谁!”
“奴婢是您的心肝宝贝,是男人的恩物,天生的下贱材啊。这是千岁亲口封的,您不记得了?”女子又妩媚地一笑,随后一字一句道:“奴婢自入府以来,还不曾自报家门,千岁也只知道奴家叫如意,不曾问过奴家的家室呢。奴家的祖父名叫赵全,这个名字,千岁不知道记不记得?”
巡按衙门内,阵阵欢呼声如同惊雷炸响。跨院里居住的箫长策不能离开院落,但是在院子里行动无碍。他扒在墙头上向远处看过去,随后又摇头跳下来道:
“娘的,真是怪事。来了这么多百姓,在那里大声叫好,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秀才,你们读书人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喜欢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表示和我们不一样。如果想动朱鼐铉,拿刀过去砍人就是了,何必要搞这一套把戏,莫名其妙。”
两人都和范进有某种意义上的夺妻之恨,但同时两人也得承认,自己都欠范进一条命。如果没有他做主,两人的人头说不定已经被砍下来。朱鼐铉设计陷害他们的事已经非常明朗没什么好说,这个计策本身未必高明,但是两人自身也确实有瑕疵。如果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惹出这种事,也不至于被人抓现行。如果换一个人做巡按,即便真相大白,两人的脑袋还是很危险。因此两人对于范进的感情有点复杂,喜欢固然喜欢不起来,但是要说恨之入骨其实也谈不到。
在军营里见惯生死,于很多事更看得开,何况范进已经答应保举两人的前程,至少都是千户起步,于箫长策而言,也就没那么大别扭。反正薛五对自己无情,又早就归了范进,也是无所谓的态度。薛文龙的心情没他那么好,但是为人内敛,涵养功夫到家,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别人也猜不出他的想法。
听箫长策的话,薛文龙摇头道:“就算有尚方剑,也杀不了朱鼐铉。那是天家苗裔,人臣无权加害。最多就是砍掉他几个爪牙,暂时让他收敛一些。从长远角度看,也不过就是治标,而不是治本。”
房门被敲响,满面兴奋地朱聘婷从外面走进来。她如今已经以薛文龙的妻子自居,并不避讳箫长策的取笑,很大方地说道:“我是给薛大哥送信的。你们不知道,今天按院老爷可威风了,在公堂上把朱鼐铉的走狗全都判了斩决。明天就要开刀问斩,有一些要送到乡下,当着那些被祸害的百姓面前处决。老百姓欢喜的不得了,都称赞大老爷是青天。”
薛文龙一皱眉:“这些人全都处斩?还是斩决?不报刑部复核?”
箫长策道:“秀才,你糊涂了,他有尚方剑,还报个鸟的刑部。一来一回,说不定就杀不成了。”
“话虽如此,这么多人所犯罪行不一,未必都是斩罪。现在这样快刀乱麻的处置,虽然解气,实际上却是以乡愿杀人,而非律法。这种事不值得鼓吹,更不是一个巡按应该做的事。小妹一直夸这个男人好,我看却不尽然。”
朱聘婷摇头道:“薛大哥说的乡愿什么的,我听不懂,不过我觉得杀了他们很好啊。那些人可坏呢,以奴欺主的事都做过。像是那个总管,借着发禄米的机会,轻薄宗室女子,之前你们……见过的那个姐姐,就被他轻薄过。他也招认了,让姐姐设局陷害你和萧大伯的就是朱鼐铉,但是联系设局的是他,而且最后还是他杀了姐姐,给你们栽赃陷害。他开始不肯说实话,那位巡按老爷下令用了一个新刑法,叫做水刑,厉害的不得了,只一用他就招了。这样的坏蛋我看就该杀,如果不是官兵拦着,我好想咬他几口解恨!”
“你不懂的。快意恩仇的是侠客,律法的执行者理应无情,眼中只有法条没有喜怒,如此才能做到公道。如果执法者不能做到公道,于百姓而言是祸非福,对于天下也未必是好事。”
箫长策摇头道:“秀才脾气又犯了,弟妹别理他。老哥这里有两件衣服脏了,麻烦你帮我洗一下。不过那衣服有些时日,一洗就怕是要破,少不得要麻烦你的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