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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翁,惟时(张懋修字)已经有了着落,退思的位置却还未定,自从成亲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也该有个安置,不知元翁心中是怎么个打算。”

张居正一笑,“怎么?凤磐这是替自己的门生来打抱不平了?你这座师倒也是够格,知道护着自己的学生,我这还不着急你倒是先急起来。”

张四维也一笑,“为国举贤也是人臣的本分,退思确有大才理当重用,迟迟不安置万一陛下或是太后闻起来,只怕是不大好。何况又有师徒名分在,我这做老师的不替学生谋划出路,又怎么对得起门生贴子?”

“凤磐看来对于退思很是满意,居然主动上门来为他问前程,想必是有了好去处?你且说说你的打算,想把他安排到何处?”

“实不相瞒,丁丑那一科的举子里,小弟最看好的就是退思,当初还曾动过念头,把他招为东床,最后只做了冰人心里还着实有些委屈。退思有大才,圣眷又重,实在不该耽误了。小弟也知道,退思留在相府,能为元翁分忧效力。可是子孙总归是要长大的,现在不积累些功勋,他日要想提拔就不容易。退思本可入翰林院为编修,只是为了护送忠良骨骸还乡,坏了自己的前程,若是对他没有个妥善安置,既对不起他也委屈了贤侄女。所以小弟这里有个念头,给退思放到一个易得功劳得地方打磨几年,到时候升转便容易,他日大用亦无人可以说三道四。”

张居正道:“易于得功?外官得功最易莫过于九边军功,凤磐是想保退思到九边去?他不曾历过军务,这差事怕是做不来。”

“纵然做得来也不能让退思去受鞍马之苦,侄女若是发了恼,小弟的胡须少不得遭殃。”张四维打个哈哈,又道:“元翁是知道的,前些时北虏在陕西那边闹得格外凶,西北数镇一日三警,闹得人仰马翻,只当是俺答又起了什么心思,想要跟咱们开兵,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俺答暴卒,下面的子孙不安分闹事,并不为大患。但这也看出来边塞上太平了这许多年,将士有些怠惰,官长亦不用心,才被虏骑袭扰不能治。朝廷应该安排个得力的人……去巡一巡边。”

张四维偷眼看了一眼张居正,发现这位同榜在认真倾听,并没露出不满的神态才继续说道:

“退思在上元时是正六品衔准以从五品体统行事,按说放到边上应该是四五品前程才算得当,但是那样一来就只能寄衔于行省,反倒是屈才。依小弟之见,不如保退思以御史衔授巡按,巡视宣大整顿边军,不知元翁意下如何。”

范进现在虽然没有实际授予职位,但是官职还在,也就是说依旧享受从五品待遇,每月照样领俸禄。从这个方面看,把他降到七品御史似乎是受了委屈。可是大明的官职不是那么个算法,都察院一百多个御史能被派到巡按九边,都要算是祖坟冒青烟,打破头也未必争得到这个机会。

范进作为一个亲民官,如果不是有张居正女婿这个身份,硬要进都察院不是不行,要抢巡按九边的活就得做好被言官们围殴的准备。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张四维刚才说的那句话:国朝眼下得功之易,莫过于九边军功,换句话说,眼下的九边是明朝最方便快捷的经验点,在那刷经验升级太容易了。

后世提起大明这个阶段,往往喜欢说重文轻武,这种说法不能说错误,但也不准确。作为一个正常的高度集权大一统王朝,文官地位高过武官是发展的必然。这说到底就是个管理方法问题,武将掌握兵权就必须受文官控制,尤其是在京营变成门面部队,军队数量只存在于纸面没有实际意义的前提下,九边聚集了大明军队精华,如果完全由武官统帅,五代之祸就在眼前。

文官控制武臣,才能保证大明王朝永远姓朱,保证皇帝哪怕是无用之辈,也可以高枕无忧不用担心被手握重兵的大臣取代。嘉靖年间三边总制曾铣手握二十万边军兵权,二三锦衣持圣旨一道就能把他夺权逮捕,押入京师斩首。这种制度保证了皇权的绝对安全,所以是必然之事,谈不到轻重。

事实上明朝对于军功看得很重,同样是嘉靖朝名将马芳,其出身不过是普通农家子,八岁被掳到草原上当牧奴,曾经救过明朝大敌俺答汗的性命。后叛蒙归汉,在大同总兵麾下做亲兵,几十年间就生生从一个无名小卒做到了一品左都督,足以证明朝廷对于军功武臣的重视。至于说一品武臣地位不如阁老,这是非常正常之事,反过来才是不正常。毕竟阁臣就那几个,一品武臣有很多,如果一品武官位在阁臣之上,那皇帝何以乾纲独断威福由己?

放下固执与偏见就能发现,对明朝而言,军功是个最容易获得功劳的方式,提升也最快。不止针对武将,文臣也是一样道理。当年胡宗宪以七品巡按起家,一路做到督抚疆臣,就是靠着军功快速提拔。九边虽然环境艰苦,但是提升也快,对于想要获取地位的文臣来说,是个极好的建功立业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