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摇头道:“小侄心意已决,万无更易。”
“那就只能说一句,没事多念念经,给自己积点福,看看能成不能成吧。你好生坐着,我先去找太岳。”
范进自己坐在这偏僻的房间里,闭上眼睛,听着风沙吹过窗户的声音,心潮起伏不定。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则是张舜卿那清瘦憔悴的面庞,以及顾实那堪称玉树临风的相貌。其比之刘勘之虽有不及,但相差也不太多,这样一个男子其实比自己更配的上舜卿。如果自己放手的话,或许两人的生活都能过的很好,与张家的联系不会减弱反倒会更紧密。
他想了想,随后又摇摇头,自己喜欢的女人,哪有拱手让给他人的道理,连床都上了,自然就要娶回去做妻子。张居正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就不信他没有一点软化,自己和舜卿早晚必要做成夫妻才行。
外面传来两声更梆声,房门开启,进来的却不是冯保而是管家游七,朝范进一礼道:“范公子,相爷要见几位要紧客人,无暇接见公子。眼下天色太晚,您回府不便,相爷吩咐,由小的安排您去客房休息。”
第三百二十三章 软刀子伤人
次日清晨,张四维在内阁值房看到满眼血丝的吕调阳时,惊讶地发现,平素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的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精神,自己第一眼竟是没认出来。他连忙吩咐下人去预备参茶,又关切地问道:“豫翁,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要找个郎中?”
“多谢凤磐好意,不必了。”吕调阳摇摇头,“从昨日下午到深夜,家中始终不曾断了访客。大家又是贺喜,又是闹酒,还有些老朋友上门拜访,没办法休息。等到后半夜人都走光了,算计着时辰又该到了上朝。终究是上了几岁年纪,身体精力都不必当初,这一熬夜人就受不了,一身老骨头就像是要散了一样。太岳相公府上每天饮宴通宵,转天还能精神饱满的来内阁,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老朽自问,是没他这份过人精力。人都说这回元翁丁忧,必是由我来接首辅之位,可要我看,这事万不可行。不提才具,就只说一个精力,我就办不到。”
吕调阳为人低调,遇事都以张居正的决断为准,自己只随声附和做应声虫,是有名的伴食阁老。大多数时候,朝臣都会忘记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直到张居正这次面临丁忧离去时,朝臣才忽然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个人。
高拱瘫痪,徐阶年迈,吕调阳由次辅接任首辅位置,也算是天经地义。有了这个认知,再反过去想这个人,朝臣忽然发觉,比起高拱或是张居正,吕调阳才是首辅的最佳人选。
首先这个人够厚道,平日里被人讥讽几句都不往心里去,一些旧日仇人在他当阁老之后,也不曾打击报复,是真正有宰相气度的人物。其次就是其行事素来求稳而不求快,不管对官吏又或是豪强,都没想过大刀阔斧的去收拾。更喜欢以润物细无声的柔和手段,解决朝廷面临问题。如果说张居正像是一团烈火,吕调阳就是一湾清水,水总是比火舒服,于是不少朝臣就越发从心里支持其做首辅。
吕调阳本来不培养私人,在朝廷上没有所谓吕党或广西党一说,也因此能得到各山头的共同支持。张居正丁忧奏章一上,整个京师文武衙门中,八成以上的官员都换了红袍到吕府贺喜,满朝文武仿佛都成了吕党,这在整个京师官场上,也是不多见的奇景。
张四维倒是没去吕府贺喜,就像没去张府吊唁一样,其有着自己的打算,表现出中立的态势。看着吕调阳这副模样,他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欢喜,名为希望的火苗,在体内悄然升腾。
吕调阳年老无用,如果他也病倒了,那么内阁里就剩了自己一个人。理所当然,应该是自己掌枢……刚一想到这,张四维就觉得心跳的飞快,在安静的值房里,仿佛除了吕调阳阵阵的咳嗽声,就是自己那如同敲鼓似的心跳声。
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得晋首辅的消息传开,朝廷里的大臣,纷纷穿着大红官服到自己府上贺喜的情景。自己比吕调阳年轻那么多,身体也远比他好,如果接任首辅,少说也能掌枢二十年。为人臣者,到了那一步才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百官朝拜,此生无憾……
他的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从外面走进来的,乃是以吏部尚书张翰为首的六部尚书,以及通政使司、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正卿由于眼下还空悬着没人接印,大九卿便可算全部到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