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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作为给事中,如果不发现点什么,那这工作做的就没业绩,这也是监督官和被监督官先天的矛盾之处。严清是清流老前辈,虽然自己不是科道,但是在科道里地位辈分高,自身科名也靠前,侯、花两人跟他这也得讲点江湖上敬老尊老的规矩,不能放肆。

反倒是范进,他这种新科进士属于初生牛犊,与普通进士比,背后又多了不少光环。比如皇帝的特别关注,再比如和张家那若有若无的关系,所以他胆子肯定比一般人大,也更敢闹事。范进固然是想借着这次在刑部的机会闹点什么,侯守用又何尝不是想通过这个弟子,也折腾一回?毕竟给事中想要出头,就在于发现大问题或制造大问题,一举放倒些名臣老将,自己才能脱颖而出。

花正芳的态度与侯守用差不多,他们在这里久了,于刑部的私弊不是看不到,包括一些案子的结论也认为有问题。但认为是一回事,能不能推翻是另一回事,毕竟刑部这种案子审结,是个技术性工作。外人随便指责,搞不好会弄个灰头土脸。他们两最多是不让刑部人贪墨太过,至于说一些案件结论的推翻,即便是侯守用这种老牌方面官出身的官僚都力有未逮,何况花正芳。

范进是侯守用认可的能搞事,而且跟凌云翼身边受过这方面培训,对案件有了解,于这个弟子出手,侯守用心里很有些期待感,也愿意提供帮助。范进道:“恩师,实不相瞒,弟子想查的是一桩积年旧案,案发据今已有数载,事情不好查,弟子自己也只能慢慢摸索着办。能不能查的清,其实也没把握,是以不打算牵累恩师与花老。”

“说的这是什么话?不提你我师生之谊,只说为国出力为民除害,这种事还有牵累一说?再说,你当刑部的案子那么好查,没有几个熟人,你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这些司官与胥吏,比起尚书部堂还难对付,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说与恩师听听,是什么案子?”

范进道:“弟子想查的,就是庆云侯之后,锦衣卫指挥使周世臣被杀一案。此案发作于陛下初登基时,据今数年,卷宗应该还在刑部,弟子想调阅一观。”

侯守用愣了一下,眉头微微一锁:“这个案子?退思,为师进刑部时,正好复核旧案,也曾听人说起这个案子。当时要调卷,就被其他人拦住了。事涉皇亲,更涉几位大佬,不好再查。后来为师也了解过,那案子确实有些古怪,可是年深日久,事情头绪复杂,我们怕是不容易从卷宗里看到什么。”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当日那一案主审,乃是如今的江宁刑部尚书翁儒参,三位同审司官,潘志伊已经调到九江做知府,王三锡、徐一忠二公还在部里任职,当日就是他们劝我不要再翻这案了。为师到京时,正赶上那案里凶手要秋决,为师亲自去看过,这三个杀人凶手在天牢关押数年,人其实已经没了几分生气,不用人杀,也活不了多久。直到死前,这三个人反复念叨的一句话还是冤枉。”

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是当时情景范进可以猜的到。三个衣衫褴褛,满面菜色的待决犯人在那里反复念叨冤枉,那种可怜凄惨的情形,稍有良知亦不忍睹。侯守用做了多年方面,这方面的眼界自然是有的,肯定能看的出,几个人多半是冤枉的,其实不但是他,就是刑部里的老手,也都能看的出来,这一案里有蹊跷。

事涉皇亲,又有明显冤枉,却不追查下去,这就更让人觉得可疑。侯守用摇头道:“难就难在这里。世庙在日下旨,夺去外戚世袭勋职,都改为锦衣武职代替。周世臣这个锦衣指挥,实际就是袭爵的。这么一个人被杀,事态非同小可,周家势力虽不及当初,族中还是有不少人的。有族老出来追究,催逼比限很紧,破不了案他们甚至要闹到金殿上去。你也是在下面出来的,自然知道这种比限对衙门的压力多大,能结案就要结案,谁这个时候说他们的结案有问题,他们就可能把责任丢过去,谁又能找到杀人凶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道理你也明白,大家装装糊涂就好了。再说,这一事的主审翁儒参是嘉靖十七年进士,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老前辈,张江陵见他都要礼让几分。这样的人定的案子,你要给他翻过来?他还不跟你拼命才怪。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已经死了。衙门规矩,救生不救死,几个疑犯已经人头落地,追究此事,又有什么意义?听为师一句劝,算了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前情

衙门里的规矩,范进自然清楚的很,所谓四救原则:救生不救死,救官不救民,救大不救小,救旧不救新。这原则的形成以及能形成衙门里的规则,自然有其道理所在,侯守用作为循吏,遵守这种制度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已经杀了,这个时候把案子翻过来,被冤杀者也不会复活,相反还要牵连一大堆人进去,为官场手段所不支持,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如果侯守用真的不想让自己管这案子,又何必说的这么详细?只说一句铁案如山,自己也就没了再要案卷的余地。范进心思一转,道:“恩师当日未能刀下救人,如今弟子再翻此案,是否与恩师面上有什么关碍?”

“为师只是给事中,又不负责斩刑核准。当日审这一案的是翁部堂,最后定案的更是高新郑,翻与不翻,与为师这个芝麻官都没什么关系。就算真的有人把案子做翻,其实也跟为师没什么关系。但是与翻案人而言,这里所关非细。不管高新郑,还是翁儒参,在朝中都还有羽翼在,你翻这案子,当心被人看成是有意为之,自讨苦吃。再说人都已经杀了,你还怎么翻法?”

范进此时心内雪亮,恩师这么说,就是有意支持自己翻案。而且这一案里,还能牵扯到一个重要人物,已致仕阁老高拱。

高拱当日在隆庆朝的强势,比起如今的张居正也相差无几。阁臣例不管部,虽然官衔里除了某某殿大学士之外,还会加一个某部尚书衔头,但那只是荣誉加衔外加工资收入的职称,部事不归阁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