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洪波打破了僵局。他端详着范进的扇面,“范公子这宝扇上画功如此精到,不知出自广州哪位名家之手?”

“见笑了,这是小生自己闲来无事,信手涂鸦之作,不入方家法眼。”

“不然,不然。这幅岁寒三友笔力雄劲,极有大家风范,洪某在文社里见的扇面不少,能比起范兄这幅的却是半个都没有。洪某不才,生平最好好扇,不知范兄可否割爱,将宝扇转售在下?”

“读书人的事,说钱就俗气了,洪前辈如果喜欢,范某本当割爱,只是这扇乃是故人相赠……”

“金沙乡的粮长,我们不做了。”洪波的眼睛依旧看着扇面,仿佛说的还是这扇子的代价。

“家叔愿意把粮长的位置交由范老,之前金沙乡十八村轮番承役,洪家轮空已久。范老当粮长后,我家先承担三年赋役,不管朝廷加派多少,抽丁几许,都保证不扰乡亲。”

“我说过了,这扇子是故人相赠,范某也很为难啊,送了洪前辈,又让范某怎么见故人?再说这粮长……本来也只能南海人当,洪老还是去谋求番禺的粮长比较合适。”

“除了粮长以外,衙门里的位置我们也会退下来,对外只说是病休,位子由谁接手,当事人的举荐很有分量。高二尹那里也答应了,刑房管年要用二尹的人,衙役也是,但是帮役名额高二尹不插手。我洪家在衙门里有三个人做帮役,虽然名册上不在谱,但是每年几十两银子,总还能混的下来。”

“粮长……衙役……这些东西或许洪老看的很重,可是我们是读书人啊,难道也要和那些乡老一样,不分轻重?于我辈书生而言,天下事都大不过一个功名前程,前辈以为如何?”

洪波的脸色也变的有些难看,“范公子,广州城内丹青妙手未必只你一人,万事不可太苛。”

“前辈,广州城里能做一手好画的不少,但是肯为洪家做画者,怕是也不会太多。张师陆也是一手好丹青,可惜你把他得罪了,他现在不但不为你画,连带别人为你画,他也要在中间予以阻挠。再说,那些好画手要价,现在的洪家也未必拿得出。”

洪家与高建功的交涉并不算顺利,毕竟两下之前并没有什么关系,也谈不到交情两字,唯一可以谈的就只有利益。

上百年的积欠税款如果真追下来,整个洪家家破人亡也未必清偿的起。固然他们是受害者,是被当时的胥吏欺骗,糊涂地把自己当成了南海人,可是这种道理在衙门里,是绝对讲不通的。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大事化小,让洪家继续当南海人,当一切没发生过。

在衙门这个地方,唯一可以讲的通的道理,就只有银子。高建功没让番禺县的人直接介入,还是留了个交涉余地,其目的就是为了要钱。不光是高建功这里,由于范进把呈文分别送到番禺和知府衙门,这两处衙门也都离不开银子打点。

洪家多年家业,颇有些积蓄,但是这次光是要打点这些关节,就要五劳七伤大损元气。更为可虑者是高建功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光打通这些关节还不够,最要紧的关节还是在范进这里。

这件事是范进闹起来的,而且他还在巡抚身边做事,如果不能把他收买,这件事就不会有了局。洪波心里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范进一开口,就先敲到了洪家的底线,他要的居然摘掉洪家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