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行了个礼,又看看洪承恩,“洪老,贵祖上从福建迁到广东,一定吃了很多苦,说不定还死了不少人,这段经历实是辛苦,以后应该想办法出书记述,提醒后人,牢记祖先艰辛。您老人家做了金沙乡这么多年的粮长,为着金沙乡里的乡亲做了不少事,又挨了不少骂,实在是委屈您老了。”
“这……既是朝廷恩典,亦是老夫为乡里应尽之责,不敢说委屈二字。当然,做多错多,粮长本就是得罪人的差事,做的越好,越招人记恨。乡下人眼窝浅,只看到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看不到大局。都觉得自己吃了亏,对我有不少误解。其实老朽这一碗水,也是尽量想要端平,无奈月有盈亏,瓦有阴阳,哪里又能面面俱到,只求无愧于心就是。进仔你是读书人,读书懂道理,不会跟我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老朽平日若是有什么地方支应不到,你还得多原谅。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叔父,老夫必会鼎力相助。”
“多谢洪老厚爱了,不过小侄是南海人,有了什么麻烦,也只能找南海官府或是自家乡亲帮忙,实在不敢劳动番禺人帮忙。洪老以后呢,就安心做好你番禺的事,南海这边的事呢,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就是这粮长差事,还是得交给南海人来做,您一个番禺人做南海的粮长,实在就不合适了。”
“番……番禺?”
洪承恩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不明所以近而哭笑不得。范进对自己的敌视态度他可以理解,毕竟这次也是自家子侄挑衅在先,不怪范进反击。
告自己欠税,或是从其他地方给自己找点麻烦,这都是意料中事。但是说自己是番禺人,这未免就有些儿戏,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南海金沙乡粮长,难道就凭他一句话,自己的户籍就改了?
即使当着高建功的面,洪承恩还是觉得应该据理力争,否则就会让知县觉得自己心虚,这在打官司上不是什么好事。他连忙道:
“进仔,你虽然读的书多,但是也不能信口乱讲,这天下还是有道理的,不是你们读书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老朽一个南海人,怎么就成了番禺人?”
范进冷笑两声,“洪老爷子,你说对了一件事,这个天下就是读书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给你看点东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请往这里看。”
他说着话,来到方桌之前拿起一本颇厚的书籍,走到洪承恩面前道:“这个,洪老认识么?”
洪承恩文化不高,倒也不是大字不识,粗略的看去,便认出这书封面上的南海县志几个字。“县志?这……这与老夫有何关系?”
“关系当然有了,小侄最近找到了几本书,分别是南海县志,番禺县志,以及广州府志,从里面找到了一些很重要的内容。我手上这份南海县志昨天已经请高赞侯(县丞雅称)看过了,这县志乃是五年前,前任县尊请了我南海几位宿儒名士共同编撰,内容足堪信任,并无讹误。”
高建功点点头,“这县志的内容并无虚假,本官可以为证,且有番禺县志以及广州府志为佐证,彼此相合可知无误。范生,你接着讲。”
“好,洪家坝这片地方,原本是南海金沙乡的地没错,但是请看这里,南海与番禺于成化三年夏勘界……”
洪承恩的文化水平看县志就太过勉强,只能擦着额头的汗水道:“太爷,草民不明白范生说的是什么。”
“没关系,你可以把你家的读书人叫来,让他们来看。你们洪家在衙门里不是也有人么?可以把他们也叫来当面看,这些人是老公事,他们自然看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