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铎毡那日从箱子里摸名字的时候,运气爆棚,摸到了排位第一的名——甲寒。他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将来必能有一番作为,说不定还能为朝廷立下功劳,搏一个封妻荫子。这些日子在营里表现得格外积极,不管是学习还是干活,都拼尽全力,成功得到了一个小队长的头衔。周围相邻的几个部族的质子,都把他视为当然的领袖。
见到有自己部族的名字,甲寒让副小队长把剩余的人带回,自己到院子里,身子站得笔直,单等前面负责安排的吏人喊到自己,便到前面与族人相见。
吹麻城张家的戊奈来到甲寒身边,小声对他道:“哥哥,不知道我们族里会不会派人来。”
甲寒信心满满地道:“你们家里两代都是蕃官,怎么可能不来人?你安心等就是!”
“就怕——”戊奈摇了摇头,没有接着说下去。
戊奈并不是现在张家族的首领张香儿的亲儿子,只是堂侄而已,张香儿因为只有一个独子,舍不得送来做质,便收了戊奈做义子,送来了秦州。认真论起来,这是糊弄朝廷的欺君之罪,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以前关在纳质院里不闻不问,秦州不知道这些猫腻,或都根本也没有心思深究。现在到了城外营地,管理严密,这种事情哪里还能瞒得住?不过徐平吩咐不追究,他根本就没想用这些质子来控制蕃部,这样控制也没有意义,送来的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关系?等到这些人真地利用起来,有那些玩弄小心思的部族想哭的时候。
一会下丁族的庚化也到甲寒身边,三人站在一起闲聊。
古谓一带最大的势力是青唐羌族,三个人刚好是来自那里最大的三个部族,各种各样的亲戚关系盘根错节,平时走得也近。上丁和下丁据说源自同一个祖先,只是蕃羌对家族亲属并不重视,分开便就成了两族,跟其他部族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同。张家则是在真宗皇帝时破了宗哥族李立遵所立的文法,举族归附,并在三都谷一战中立了大功,本族首领张小哥被封顺州刺史,从此他们家便就做了古谓一带渭河经北的蕃官。
其实从这三族的族名看,很可能是最近一百多年蕃化的汉人,只是朝廷政策,入夷狄的为夷狄,一律被当作蕃羌看待。这些人也已经习惯,不当自己是汉人了。
不到半个时辰,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就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百多人还留在这里。古谓已经是秦州控制的极西之地,多是按族入质,那里蕃落虽多,质子却少,跟秦州附近很多按帐入质的比不了。他们人虽然少,地位却更加重要。
太阳升到了半空,阳光洒下来身上暖洋洋的。此时已经是五月天气,百花争发,就连小麦也已经开始慢慢成熟,再有半个多月就该开始收割了。
院子里的质子们渐渐有些不耐烦,开始焦燥起来,要不是旁边有官吏看着,说不定就会闹出事来。等人的时候最难熬,人多了更容易发生事端。
终于,张载安排公吏开始叫号,分批出去与族人会面。
见一连出去两批都没轮到自己,庚化有些气愤地道:“是我们族里还没有来人,还是那些吏人故意坑我们,把我们排在后面。哥哥,你在他们前有面子,不妨上去问一问。”
甲寒低声道:“安心等着就是,这是第一次安排我们与族人会面,最忌惹事!你难道还没发现,我们在这里,管的官吏最看重的就是守规矩。必须要守规矩,不然必有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