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道:“陛下,刚才说的是收钱所费的本钱,其实花钱的本钱也同样惊人。”
赵祯奇道:“收钱经过了无数人的手,本钱大我想得明白,花钱又要什么本钱?”
徐平看了一眼枢密使张士逊,道:“就以花在沿边各州的军费为例,比如朝廷支出了一百万贯买粮,若以开封府上色精米一贯一石计,则需有一百万石。实际上到了战时,便以真庙时陕西用兵为例,精米五贯尚买不到一贯。若再算上太平时,陕西米价只有开封府的一半,则一石米有四贯多是买卖的本钱。用兵之时,军费花在哪里可想而知了。”
张士逊沉声道:“谏议此话虽然不错,但却是无奈之举。战时万物腾贵,米价自然远贵于常时。大军不可一日乏食,多花一些钱,也是值得的。”
“枢相话虽然不错,但每次用兵,朝廷为了银钱用度,殚精竭虑,不可谓不用心。但最后还是会因为花费太巨,不得不息兵求和,这样总不是办法。最近三司查历年账籍,发现真庙对陕西用兵,边地收军粮到了五贯一石,还不是上色米,而当时开封府的粮价还是跟往年一样,仍然是精米一贯一石。若以军粮一百万石算,则就白白浪费了四百多万贯的钱,边地军卒吃的还不是好米。四百多万贯,如果由桥道司组织人向那里运,哪怕是从江南两浙收籴,运费也断然花不了如此之多。这样算来,沿边各路花钱,本钱就太高了。”
张士逊道:“话虽如此,只是本朝军粮运送收籴,自有成例,不好更改。”
现在朝廷的财政收入是有保证的,西北打起仗来,也不会出现严重的财政困难。然而徐平最怕的,就是不管朝廷投了多少钱进去,最终却转化不成前线将士的战力。最后就是钱花了,事却没办成。到了这一步,战争就成了无底洞,不想求和也得和了。
粮食是最显眼的大宗战略物资,效率也低下到了这个程度,其他的战争物资可想而知了。打仗就是打钱粮,这话是没错,但钱粮总得用到该用的地方。
禁军没有后勤组织,这是军制决定的。到了战时,会临时设立随军转运使,所依靠的后勤体系实际上是地方州县的原有行政体系。越是在人口稠密的内地,这组织体系越是有效,越是在地广人稀的边地,越是捉襟见肘,而打出国境,则就无所适从了。不管是西北还是河北,作战高度依靠商人运送后勤,不这样做还有什么办法呢?
商人随军贩运物资,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完全依靠他们,那有多少钱也不够他们赚的。而且为了获得最大的利润,推高货物的价格,他们会一直保持前线物资紧缺的状态。打仗最终的结果,就是肥了一大批随军商人,把国库掏空,不得不停战。停战之后官僚觉得窝囊,再杀一批商人泄愤。下次开战,同样的故事再重演一遍。
徐平实在怕西北跟党项打起来后,出现同样的情况。他管不了禁军,但却可以让三司把到陕西的物流体系弄顺畅。战事一起,保证有源源不断的战争物资运到关中,至于最后怎么到前线去,就是各路帅臣的事情了。
见张士逊沉默不语,赵祯道:“若是如徐平所说,钱大多花在了无用处,着实可虑。枢密院当想出办法来,怎么向边地运送钱物,费的最少。”
张士逊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办法却少。以前也试过用厢军向陕西运粮,算下来比雇商人运粮所费还多,最好就只能如此了。”
徐平道:“枢相所说,当是以前算的用厢军运茶所费,加上制船的钱,路上沉船浪费掉的,诸般种种,不如雇商人运茶。不过,这算的是太平时的费用,一到了战时,可就不是这样的价格了。厢军运粮运茶,不管是战时还是太平时,都是花那些钱,商人却会坐地起价,越是朝廷催要的急,他们要的价越高。”
“商人求利,自然如此。不过仗不是年年打,太平时候不需要运那么多粮,难道白白养着那么多兵?而如果征用民夫,则就不如从商人那里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