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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中坛心里面明白,冯士元必然是与高提辖身后的人讲好了,不然一个提辖,连骨头卖了也不值一千贯。他肚中饥饿,也不纠缠,便就此告辞。

出了冯府,顺着小路急行,趁着天色还不太晚,从保康门出了内城。

走不多远到了蔡河边上,此时华灯初上,大道上人流如织,喧哗热闹。厉中坛扶着河边的大柳树站住,看不远处呼儿唤女悠然自得的京城百姓,愣了好一会,长叹一声:“厉某一向都自诩英雄人物,有着远大前程,不想现在却被一个胥吏呼来唤去,如同使唤僮仆一般,将来九泉之下何颜见列祖列宗!忍些日子,赚些钱在手,别寻出路吧!”

城外永宁候府,旁边水池里的荷花开得正艳,小山上树木葱郁,随着微风涌起波浪。

池边的大树阴凉里,徐平把手里的书稿放下,对一边的宋祁道:“此是李觏注的《富国安民策》,虽然还不是尽善尽美,但足以补原书缺漏。当时编书的时候仓促,参与的官员又多,《富国安民策》里难免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如错漏的地方,前后抵牾之处,或者叙事过于简略,所在多有。李觏作注,便就是补当时缺失。”

宋祁接了书,口中道:“李泰伯学问扎实,当时又正在省主身边,他做注正是最合适。”

徐平道:“李觏的学问自无问题,但他长于学术,而在实务上颇有不足。到底是只做了几年知县,眼界还有不足。到了现在,朝廷的新政也行了几个月了,好的地方,不好的地方,大家都看在眼里,再回过头来看这《富国安民策》,当有不同的想法。你判馆阁,如果有闲可以组织馆阁官员,一起来注一下这书。”

宋祁犹豫了一下,才道:“省主是觉得李泰伯作的注还有不足的地方?”

“千人千面,同样的东西,看在不同的人眼里,便就是不同的样子。李觏只是一家之言,总有不足的地方。子京啊,这《富国安民策》是朝廷新政的纲领,自然是解得越详细越好。馆阁组织作注,正是集众人所长,各抒己见。如今馆阁人才济济,正该做几件这样的大事。如果可能,也不必强求见解一致,对同一件事,看法不同便就一起列上去,给用到的人参考吗。对与错,只有事情做了大家才能体会得清楚。”

宋祁道:“省主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种大事,须有重臣提举才可。”

“这是自然。你先跟馆阁的官员通一下气,如果大家不反对,我便上奏,请执政中一人提举,馆阁人员修注。此事对朝廷益处多多,想来十之八九能成。”

宋祁把李觏的注本收起来,点头道:“好,我便把省主的意思,问一问众人。”

徐平又道:“最近西北不宁,上书言兵的官员不少,朝廷有意编纂一部兵书,总结历朝兵政得失。此事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势在必行。这种大事,自然少不了需要馆阁官员出力,你要调配人手,不要使事情冲突了。”

这件事情宋祁也有风声,一一答应了。随着范仲淹被贬,欧阳修等人被贬出京城,馆阁又补了不少人进去,人手充足。此时馆阁的主要工作还是始自景祐元年的校定整理三馆与秘阁藏书,并编成书目。此事本来由张观、李淑和宋祁三人提举,此时李淑已经到地方任职,张观任御史中丞,真正主持的是兼判馆阁的宋祁。这套书就是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崇文总目》,不管是战乱还是失火,国家藏书缺少的都是靠着这书目补齐。

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非一朝一夕之功,让所有馆阁官员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实在是浪费。随着新政的推开,朝廷官员对《富国安民策》有了更深的理解,一部分人也有不同的看法,是时候开展进一步的工作了。占领意识形态的高地,不是靠着这一套书就万事大吉了,必须一直深入下去,作注便是一个加深理解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