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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王曾入朝三十余年,自认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事君忠,待同僚以礼,时时心念天下百姓,心中无愧。蔡子思于朝政与我所见多有相同之处,本是平常事,并无结党之实。——不过,如果坦夫认为他与我结党,才肯认你在朝里广结党羽,把持朝政,让你说一句又如何?坦夫,我王曾无愧,对此事你也能说一句无愧吗?”

吕夷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曾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从宰相的位子上拉下来了啊!见王曾看着自己,神情认真,目光清澈,吕夷简的心不由慢慢沉了下去。无愧两个字,王曾能说,他吕夷简能说吗?哪怕王曾现在向自己发难,吕夷简仍然认为他当得起,可自己要说,只怕就要贻笑后人了。今日到了这步田地,相位肯定已经保不住了,又何必逞口舌之能,让后来人小看自己呢?

王曾做不到阻止吕夷简在朝政上做决定,一起不做宰相他还做不到吗?见上面的赵祯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吕夷简强自平静一下心神,对王曾道:“孝先心中对我怨气,私下里怎么说都行,但朝政不可沦为意气之争,你说我结党,是要有明证的!”

“我王曾出入内外数十年,从无一事不可对人言,若有人这样对我说,我不需要他们提出什么明证,自当拱手退位,闭门思过!为大臣者,就当时时存戒惧之心,不可逞小人之智,尽心竭力,为国为民。坦夫以为呢?”

吕夷简能说什么呢?一起做宰相,他可以把持处朝政,事事压制住王曾,但是真正说起洁身自好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在王曾面前强行分辨,现在强行辨解也已经没有意义。

见吕夷简不再说话,局面已经极度不妙,宋绶抗声道:“为宰相掌朝政,怎么能够事事让所有人都满意?纵有一时疏漏,又自得什么?王相公的话,过于咄咄逼人了!”

蔡齐冷笑:“我早就说过你阴附吕相公,做执政做到你这样不要脸面,宋绶你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

宋绶转身看着蔡齐,须发皆张:“你说什么?蔡齐,你还不是什么事情都跟在王相公的后面?有脸说我!做事情无非是东还是西,所见略同怎么?”

“哼,我和王相公是所见略同,你也配?!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吗?”

宋绶性格阴沉,此时被蔡齐逼得急了,猛一抬头,竟然目射凶光。

坐在上面的赵祯再也无法看下去,站起身来,一甩袍袖,向殿内去了。

看着赵祯的背影,宋绶终于冷静下来,才想起这是在崇政殿里,在皇帝面前。转身看在座的几人,吕夷简已是满脸疲惫,章得象强自镇定,李咨、陈执中和韩亿等中立的则面无表情,张士逊面色发白。

景祐三年,岁在丙子,夏四月甲子十六日,众大臣在崇政殿议事起了争吵,而且冲突激烈,皇上面前失礼,宰相吕夷简、王曾,参知政事宋绶、蔡齐,一夕俱罢。

……

两日之后,崇政殿,赵祯吩咐小黄门上了茶汤,赐了座,看着坐在下面的王曾。

不过两天的功夫,王曾显得老了很多,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明显深了。王曾生来面容清秀,眉目如画,如果让后世的算命先生看到,一定会说他生具女相,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但看在赵祯的眼里,却觉得他老得格外厉害。不由地想起了当年自己幼年登基,丁谓把持朝政,专横跋扈,朝中内外人人噤若寒蝉,是王曾联合冯拯,扳倒了丁谓,稳定了朝局。后来王曾为了能够让自己顺利亲政,对刘太后多有限制,引起不满,被借故贬出了朝堂。走时又是王曾引吕夷简进政事堂,为宰相,帮助自己平安度过了太后称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