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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说话的枯瘦的汉子冷笑:“什么没有卖友求荣?他们传消息出来,就是要我们把事情扛下来,这是断尾求生呢!哼,真是打得如意算盘!”

“知道是这样,又能如何?再去牵扯其他人?且不说王通判能不能放过我们,其他衙门里的公人要是一起指认就是我们三人做的,岂不是鸡尽蛋打?算了,就是如此了。”

冯押司说完此话,小脚店里一片寂静,气氛沉闷下来。

虎头虎脑的汉子重重捶了一下桌子,口中骂道:“这是什么鬼天气,热成这个样子,老天还让不让人活了!直娘贼,孙通判那里就一句话都没有?”

“哼,有什么话?你私下里见过孙通判吗?现在都是他府里的童主管自己担下了全部干系,别说是我们,那些分司官员,孙通判都一个不见。不管是说什么,都是童主管自己的主意,与孙通判无关。吏怎么与官斗?别想那些了。”

虎头汉子咬着牙沉默了一会,问冯押司:“哥哥,你说王通判知道了消息,会怎么对付我们?衙门里到底是有兄弟们帮衬,若只是发配到附近州军,倒也没什么,一年半载就能遇到大赦,回来洛阳城里一样讨生活。”

枯瘦汉子道:“陆兄弟,现在你就别把事情往好处想了。附近州军?能够发配到沙门岛都是王通判心善。最怕的,就是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找个借口一顿乱杖取了我们的性命!”

“他能这么做?我们在府里县里都有人——”

见姓陆的还争辨,枯瘦汉子不耐烦地道:“你有什么人?刚才押司都已经说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做公的有三贞九烈的?有为兄弟两胁插刀的?你做公人也一二十年了,被上官乱杖打死的公人见的还少了?我明白告诉你,只要有王通判的话,你认识的那些人,真向你打起板子来,只会比别人更狠!别人手里还能活,在他们手里根本不要心存侥幸!”

“丁兄弟说得有道理,陆兄弟,你就放下这心思吧。”

见冯押司也这么说,姓陆的面如死灰,双手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双肩耸动。

他们这些做公吏的,对上面的官员要加倍奉承,一个不如意便就要打要杀。对于官员来说,严厉管治公吏是政治正确。反过头来,面对老百姓的时候,这些公吏又代表着官府代表着朝廷,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这种生活状态,让他们的心理跟普通人有点微妙的区别。一旦放开限制,便就特别凶恶,下手特别地狠。

其实从王尧臣派自己的亲信到河南县衙门私下里问公吏和差役的时候,这几个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其他人众口一词,全都推到了这三人身上,他们没有选择,必须把这个责任扛起来,不能再连累别人。冯押司自己无妻无子,但有老父老母,有兄弟。虽然也跟很多公吏一样断绝了跟家庭的关系,但那只可以糊弄官府,却糊弄不了他的同僚。如果反咬了别人,家肯定也就保不住了。姓陆的是刚娶新妇没多久,儿子还不到一岁,更加折腾不起。姓丁的年纪大一些,有两个儿子,一个同样在衙门里做公吏,另一个守家。

这么都是有牵挂的三个人,还天天混在一起,正是合适的替罪羊。

不赶紧想办法应对,一旦被王尧臣找到把柄——这种把柄实际上俯拾皆是——这三个人的死期就到了。哪怕王尧臣不想要他们的命,他们的同僚也会要他们的命。那些平时跟他们称兄道弟的人,动起手来只会比别人更狠,下手更重。

小脚店里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屋外的蝉鸣,也好像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