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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单说一位宰相的权力,在皇权面前还是非常弱势的,但是如果所有宰执的权力加起来,则相权就非常庞大。虽然比不了秦汉,跟唐朝的中书门下比一点也不差。

正是因为对处理结果不满意,散了之后,赵祯让徐平晚上入宫,例行咨询。这是侍从大臣的例行工作,不备顾问,何以称侍从?

进了天章阁,赵祯赐了座,依例赐茶汤。

等徐平坐下,赵祯问道:“已经过了两个月,你现在身体如何?”

徐平捧笏回道:“禀陛下,已经大略康复了,只是还是吃不得冷热酸甜的物事。”

赵祯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在家里歇着吧。衙门里的事务多照看一下,不用参加朝会。——现在你就是天天上朝,也没有大意思。”

现在三司没有大事,真正棘手的事务,恰恰就是那些鸡毛蒜皮。几个月里,徐平把三司的官吏基本重新培训了一遍,新修条例也已经完成,只是卡在中书那里颁行不下去。但是,人员完成了培训,并不就代表整个衙门从此焕然一新了。

新与旧的冲突从来都是这样,初期风风火火,扫清一切阻碍,雷霆万钧,犁庭扫穴,看着胜利的果然已经握在手里。但当新的一切走入现实,深入每个角落,才会遇到最坚强、最顽固的阻碍力量。一个不小心,这些保守的力量就从每一个毛孔积聚起来,小溪汇成江河,掀起滔天巨浪,以前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

如果把三司衙门比喻成一棵大树,那么官吏层面便是树的主干,改革的方向与进程都是徐平能够完全掌控的。但真正与社会的方方面面接触的,却恰恰是那些枝枝叶叶,那些地底的小根须。新的制度到了这里,才会遇到最大的阻力。

经过培训的新官吏到了自己的职位上,新制度对他们有要求,现实情况对他们也有要求,这两者之间往往有激烈的矛盾。前些日子三司新铺子跟权贵们的冲突,只是表现出来的一件小事而已,这种事情还有非常多。

改革便就是这样,即使一切决策都对了,也从是初开始时的轰轰烈烈,到了瓶颈时期的举步维艰,理顺了之后的顺风顺水,再到新的制度被适应之后再次慢慢走向走守,慢慢成为制约,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的力量,不得不再次改革。

改革是绝对的,不改才是相对的,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这也是辨证法。

在赵祯的要求下,徐平的奏章上得很勤。赵祯从这些奏章里,慢慢对徐平这些想法熟悉起来,也受到影响,他自己也难免受到这些想法的影响。

吃过茶汤,赵祯道:“今晚先不说这些,叫你来,还是问问党项那里的事情。今天我也看见,你跟朝里宰执们的议论多不相合,想单独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平理了一下思绪,抬头对赵祯道:“陛下,如果臣说,党项的赵元昊将来一定会反,不知道陛下信也不信?”

赵祯一怔:“你真地认为元昊必定会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