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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年轻人以为徐平只是谦虚,说的话自然也是政治正确,都一起笑。

当年在岭南的李觏是以晚生身份呆在一边,只是看着不说话。他没上过战场,但当年整个邕州沸腾起来一样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男女老幼,汉人蕃人,都知道前方跟交趾打起来了,都知道自己该为这场战争做些什么。那种整个社会都被动员起来的场面才是最宝贵的记忆,与前线战场的胜利恰好是一体两面。

欧阳修道:“当今朝廷承平日久,民尚奢靡,官吏庸惰,政事腐败不堪,正需要一场如此大胜振奋精神。郡侯谦逊不提,不两年间,也就没人知道岭南大胜了,岂不可惜!”

这是一群年轻人私底下经常讨论的,一场灭国大胜,结果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不是朝廷怎么记念吧,好歹得有意气风发的诗文流传,结果什么都没有。武将带兵打的也就罢了,领兵的徐平是一等进士出身,怎么就不用文字记录一下。

他们说到动情处,真是恨不得自己就在战场上,用生花妙笔,传播这无上荣光。只恨当年的邕州地处偏远,没有什么像样的人才,生生错过了这次机会。

徐平只是面带微笑,沉默不语。自己当时忙得要死,觉都得没睡,哪里还有这心样的情。等到仗打完了,自己官都差点被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人觉得那里是建功立业的地方,那好办,现在邕谅路还在大规模招人呢,也不见他们愿意去。

见徐平不搭话,众人觉得内有隐情,也就不好再说下去。

年轻人需要改变,而现在的朝政死气沉沉,早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这些不满最后都指向了一个人,就是吕夷简。实际上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倒吕夷简的势力开始累积并向京城聚集,西京幕府的文人大量进入馆阁,成了舆论的中坚。

觉得徐平另有隐情不想说,他们几乎立刻一致地把这笔账算在了吕夷简头上。

庄里的羊肉鲜嫩之极,烤着更加能够显出味道的美妙,众人吃得口滑,酒也越喝越多。再经过前面的话,整个气氛融洽了不少。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梅尧臣一杯酒喝下肚,把酒杯重重放在一边,重重叹口气道:“这些年来,功业如郡侯者,还有哪个?又是高第进士,主政一方政绩显赫,可是却偏偏名声不彰。朝中大臣嫉贤妒能,压制后进,令人发指!郡侯又是长者,默默做事,不知为自己营造声势,别人看在眼里,也是为你着急!”

徐平看着炭火上升起的蓝色火苗,强自忍住没有说话。这些年轻人是找自己来当盟主吗?太不自量力了些。这个时候旧的势力颓势未显,新的势力尚未成形,这些只读了几年书的年轻人哪来这么大的信心?正常不是应该老实蛰伏个几年。

再说自己是哪门子的长者,论年龄除了王拱辰,这里的人都比自己大。自己不过进士中得早,官当得早,官场上出头早罢了。

欧阳修道:“可惜郡侯没有诗文流传,如果能有一篇记载岭南之事的精彩文章,天下读书人必然都心向往之,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徐平还是笑着摇摇头:“文章写的就是人生,我现在年纪尚幼,历练太少,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又何必去写呢?或许等到有一天,历练到了,文章自然而然也就成了。”

“郡侯这是哪里话?我们读书人,读的是圣贤文章,里面自然有治世之道!修纵然不才,也熟读先秦诸子书,历代史记,圣贤文章更加烂熟于胸。上自三代,下至隋唐,古今治乱之事,无不了然。圣贤文章自然有大道,岂能写不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