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洙道:“不说先秦诸子,两汉文赋,郡侯觉得谁当第一?”
徐平微笑着摇了摇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里能够评出个第一来?”
尹洙这话不是随便问的,他倡导的古文运动,反对的就是四六时文,源头便在汉赋那里。问徐平这句话,实际是也是问的他对文章的看法。
见徐平避过不谈,尹洙不死心,又问道:“那在郡侯心里,总是有那种远超同侪的文章,不知道两汉文章里,郡侯认为哪篇可以当此殊荣。”
徐平想了想道:“文以人名,单单论词句华美就没什么意思了。杜工部有诗,‘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若要挑一篇两汉文章出来,自然应当是《出师表》,无他,诸葛丞相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文如其人。”
徐平这话也是有感而发,这些西京文人虽然后来都得享大名,但若论起文章来,这个年代在后世最有名的却是范仲淹后来作的那篇《岳阳楼记》。在前世只知道这篇文章写得好,要背诵,真到了这个年代才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岳阳楼记》之所以传诵千古,是因为范仲淹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并不仅仅是因为文采。毕竟杨亿的《涵虚阁记》在前,现在流传也广,《岳阳楼记》模仿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而范仲淹,正是这些人的精神偶像。
第171章 坐而论道
月亮升起来,当头挂在天空,周围的星星都隐了去,愈发显出月盘的皎洁。
炭火更加旺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烤的羊肉不时有油滴在炭火上,滋滋地冒着烟,浓郁的香气在夜空里飘荡。
一坛酒已经见底,大家都有了点酒意。
富弼微眯着眼,看着徐平道:“郡侯以弱冠之年,提十万兵,灭交趾于天南,祖宗以来数十年间未有此等战功。我等虽书生,当时听起来也如同身临其境。”
徐平微微笑着,不以为意地道:“恰逢其会罢了。我在邕州六年,州里编户几年时间增长十几倍,道路畅通,商业繁荣,这是根本。交趾人不知道时势变化,一心还以为跟以前一般,对朝廷予取予求,直至驱僚属入寇。不是我灭交趾,是交趾不自量力,触犯朝廷天威,自取灭亡!我朝强盛是根本,破灭交趾反而是小事。”
年轻人总是充满着浪漫主义的情怀,一心想着跃马边疆,驰骋万里。富弼提起这个话题,也是想听听徐平说一说战场上的事情,徐平的答案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徐平也确实没什么好说,当年在邕州,他本来就是以优势兵力防守,要不是交趾人一再自己作死,徐平也只是占住谅州就算了。谅州和广源州都还是传统的中原王朝地盘,只是交趾人占住地利,排挤了中原势力,夺回来也不是什么泼天大功。
不过战场本就是布满了迷雾,交战又方都搞不清楚对方,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更加搞不明白。中原的人只知道这位年轻的郡侯在岭南打了一场大胜仗,除了这些官员,大部分老百姓连交趾在哪里,国家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官员眼里又是一个极端,此时当年太宗征交趾失利而回的老兵还在,阴影尚存,对徐平的战功又存了不少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