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文臣驾驭武将,大多离不开两个办法,一是施以恩赏,让属下感恩相报。再一个就是严明军纪,对违纪者施以重罚,期待部下敬重惧怕。
这两种都是传承数千年的法子,既然传下来就定然是有效的。但徐平有着前世的记忆,很难俯下身子像古人那样做。
施以恩赏,几个人能够做到像吴起那样,与士卒同甘共苦,甚至为士卒吸吮脓液。后世的人都聪明,这样做不但不会让人敬重,还会被人看成虚伪。而怎样的同甘共苦是合适的,最能被属下人接受,这可是门高深的学问,徐平在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特长,学也学不来。
严刑峻法,杀一儆百,徐平又没有那么狠的心肠。慈不掌兵,说的不是带兵的人要狠毒,而要有当断则断的勇气,流着眼泪也得把马谡斩了。这之间的分寸拿捏,让官兵又敬又怕,徐平自认自己前世没那根骨,这世没那天分。
徐平要带兵,想来想去前世的情况才适合自己,坦诚直言,用证据说话,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对了就是对了。电影上军队作战之前开会,大家讨论得多么热烈,骂爹骂娘也好,终究还是拿出个像样的方案打下去。经过了两世的风风雨雨,徐平早已不再天真,知道那种场面不是靠主将性格,不是找来共事的都是一帮好人才做出来的,那种场面出现惟一能够依靠的是严格的制度。
恰恰是制度徐平没办法。
大宋从五代乱世走来,那是一个武人主导的年代,一切以武力说话,他们所遵循的制度严酷而不严格。瞪起眼来亲爹都能杀,好起来了能把属下当亲爹供着,所谓的制度就是没有制度。
骄兵悍将,钱多的说话,没钱了把主将一刀剁掉换个能发钱的来,这才是大宋传承下来的五代传统。皇帝对军队又把得紧,立一个枢密院分宰相的权还不够,又有三衙把统兵权牢牢把住,水泼不进。文官瞧不起武将,甚至武将的生死有时都能随便处置,但话说回来,文官对军队的统兵也无权过问,没有皇帝发话,禁军的编制、招人、拣汰宰相也无权过问。
军队要钱好说,哪个还能比皇帝的钱多?朝廷开支六成以上供给军队,有战事这个比例甚至能达到八九成,这是一支没了钱就玩不转的军队。
作为文臣统兵官,徐平对属下的指挥使严刑酷法没问题,但却不能把手插到指挥使下面去,直接管理军队日常事务,那是犯忌讳的。
制度是徐平没办法的事,他可以用这一指挥厢军,但不能管理他们。既然是这样,徐平得有多闲来跟他们聊家常。
日子看看进入十月,北方已经飘雪,岭南却依旧炎热,但持续几个月雨水不断的日子却结束了,旱季来了。
自邕州地区行括丁法,地方羁縻土官人心浮动,周边地区看到了机会,一进入旱季,便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广源州,再次向大宋纳土称臣,愿意取消帝号,把属下地方归入大宋版图。付出这么多这么大方,侬存福的胃口也比上一次更大,这次他要的是广源州节度使,名正言顺地做土皇帝,同时得到大宋朝廷的保护。额外因为田州阻断了广源州与大宋接触的道路,顺便也要求把田州纳入他治下。
大宋得到一个广源州的虚名,帮他抵挡交趾和大理的压力,还要赠送一个田州做礼物,侬存福的算盘打得很响。可惜他还没碰到傻子,广南西路转运使章频连朝廷都没请示,直接就拒绝了。
虽然被拒绝,侬存福的这一动作却不是白做,最少在后世会有人给他翻案。我明明要归顺朝廷,给大宋带来这么大一片国土,你怎么能够拒绝我?你说这样的朝廷是不是昏庸?我起兵,是不是代表正义来攻打你?哪怕是烧杀掳掠,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口一下剧减,你敢拒绝,我就是正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