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伯伦带给夏树的心动感觉转瞬即逝,已在爱尔兰大获成功的他不希望自己的下半生在昔日战友的斥责与旁人的嘲笑中度过,而且他很清楚,一旦同盟国阵营崩塌,爱尔兰将失去最大的政治和经济后盾,就算英国能够履行承诺,战后的世界是由他们说了算的么?
所以,夏树反问张伯伦:“爱尔兰人民是不希望打仗,因为战火会摧毁他们美丽的城市,会毁掉他们宁静的生活,但是,英国人就真的不怕打仗么?”
张伯伦口若悬河地说:“回顾过去一千多年的历史,盎格鲁·撒克逊人少有嗜血好战的表现,反而是生活在欧洲大陆的日耳曼人野蛮尚武、征伐不断。18年前,英国之所以卷入战争,是因为德国践踏了比利时的中立,而比利时的中立是受到英国保证的,尽管英国输掉了战争,英国人民并没有后悔他们在1914年做出的决定,伟大的乔治五世依然是受全体子民尊重的国王。18年后,如果英国再一次卷入战争,原因肯定是阳光的、正义的,是值得以生命为代价的英勇行为。”
这番慷慨激昂的表述在夏树听来像是欧洲歌舞剧的对白,辞藻华丽但逻辑苍白,战争归根结底是国与国的利益之争,若是英国君主和他的子民们心存正义,有如骑士,那又怎会有上个世纪40年代的爱尔兰大饥荒?怎会有英国军队在世界各地犯下的血腥暴行?
想到这里,夏树对道貌岸然的英国人多了几分轻蔑,在他眼里,目前英国军队的备战情况要比1914年好得多,可他们对技战术发展趋势的拿捏终究不如自己。等到战争爆发,英国军队登陆爱尔兰不难,但要想在爱尔兰立足,非举倾国之力或得到美军的强力介入才有可能做到,任何轻视都会让他们吃尽苦头。
“那么,我的大臣们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夏树知道张伯伦此行拜会了不少爱尔兰官员,故而这样问他。
“陛下对大臣们的了解远甚于我,心里必定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张伯伦狡黠地回答到。
如今爱尔兰军政两界,本土官员与德裔官员势均力敌、相互制衡,而无论是讲盖尔语的爱尔兰人,还是讲德语的日耳曼人,对一海之隔的英国皆无好感,所以两国外交关系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始终无法走进正常化的节拍。至于说两国的非官方关系,在欧洲的黄金十年期,英爱两国的贸易往来和技术合作越来越多,但跟精于算计、姿态甚高的英国人做生意,爱尔兰人往往是吃亏多、收益少,因而普通民众对英国的恶感有增无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爱尔兰人都甘心情愿地跟着德国东征西讨,毕竟战争就会有伤亡,死伤一万人对拥有几千万人口的大国来说不算什么,对人口有限的小国家就是很大的损失了。事实上,无需进行深入的调查,仅从爱尔兰媒体报刊对于本国军备升级的评论观点就能够看出,多数爱尔兰人不想因为同盟国阵营的海外扩张而卷入一场大规模战争。
但如果自己的国家受到了外敌侵略,民意的逆转将是显而易见的。
两人在草地边缘驻足片刻,远望着落日余晖照耀下的利默里克,继自由大厦之后,凯尔特大酒店、爱尔兰远洋大楼、国家广播塔等一座座现代化建筑不断拔高利默里克的“制高点”,张伯伦如诗人般赞叹起了爱尔兰的景色,意在提醒爱尔兰国王,近二十载的心血来之不易。
夏树忽然转换口气:“就算同盟国家真的跟贵国发生军事冲突,美国、苏俄、日本因支持贵国而参战,爱尔兰岛也未必会沦为焦土。我们不妨大胆预测一下,战争爆发后,英国必然是同盟国的首要目标,德国军队将如潮水般漫过英吉利海峡,爱尔兰军队也将越过北海海峡和乔治海峡登陆英国,两支军队最终在英国中部会师,接下来的决战将在大西洋和东欧进行,如此浩荡壮阔的战争前景,光想想就让人不自觉地热血沸腾啊!”
张伯伦有些吃惊,但还不至于像看到恶魔一样,他琢磨着夏树的话语和表情,然后一本正经地分析说:“德国与爱尔兰联手,打败英国应该不成问题,但是能够打败跟英国站在同一阵线的所有英联邦国家以及美国、日本、俄国吗?德国在亚洲和南美扩张势力,昔日的盟友们,包括爱尔兰在内,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奥斯曼腐朽,奥匈帝国老迈,意大利贫弱,在我看来,也许只有爱尔兰会坚定不移地跟随德国对抗大半个世界的挑战吧!”
夏树戏谑地笑道:“阁下不要忘了,我曾经是德国海军的一员,为公海舰队赢得日德兰海战、两次弗兰德斯海战以及北方法罗群岛海战立下了赫赫战功,成为德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十字勋章获得者,胜利就是我的护身符。”
张伯伦愣了愣,接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