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比利时王宫,在内阁各部,也仍然抱着一线希望,人们认为很难想像,德国人竟会明知错误还要自绝于人,蓄意发动战争。但到8月3日晚,当收到德皇对艾伯特国王两天前发出的个人呼吁姗姗来迟的答复时,最后一线希望也随之消失。德皇的复电不过是再次试图劝诱比利时不战而降。德皇复电提到,“正由于怀着对比利时的最友好的愿望”,他才提出了他的严肃的要求。“正如所提条件已经阐明的那样,能否维持我们以前和目前的关系,依然取决于陛下。”
“他把我当作什么啦?”艾伯特国王大声叫道。自从危机开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失却控制,流露出他的愤慨。就任比利时军队最高统帅之后,他立即下令炸毁列日附近马斯河上的桥梁,以及与卢森堡交界处的铁路隧道和桥梁。他依然未向英、法两国发出呼吁,要求军事援助和结盟。
艾伯特国王不愿为比利时的中立签署死亡证书,但比利时人格外看重的中立地位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打得粉碎——次日上午8时,第一阵土灰色的浪涛在离列日48公里的格姆梅里希冲过了比利时边境,比利时哨兵从哨所里开了火。
在布鲁塞尔,德军入侵开始后一小时,阿尔贝国王身穿军服,未作任何佩戴,骑马去国会开会。一辆敞篷马车上坐着王后和她的三个孩子,后面跟着两辆马车,国王独自一人在马背上殿后,这个小小的行列沿着皇家大道碎步小跑而来。一路上家家户户挂着国旗,拿着鲜花;街头巷尾满是兴奋激昂的人群;素不相识的人们相互握手,欢笑与呼号交杂一片,每个人的感情,正如有人后来回忆所说,“都被他和他同胞之间的共同的爱和共同的恨的纽带联结在一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朝着国王而来,仿佛人们怀着共同的感情,试图向他表明,他是他们国家的象征,是他们坚持独立的意志的象征。甚至不知怎么竟忘了不该出场,也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官们一起在国会窗口观看着这个小小行列的奥地利大使也在揩拭眼泪了。
在大厅里,在议员、来宾以及王后和朝臣就座之后,国王一个人走了进来,将帽子和手套庄重地放在讲台上,便开始演说,只是声音稍有颤抖。他回顾到创建独立的比利时的1830年的国会会议时问道:“先生们,你们是否矢志维护我们先辈留下的这份神圣礼物,使其不受侵犯?”议员们难以抑制自己,起立高呼“是的,是的,是的!”
演说结束后,街头巷尾激情高涨,如痴似狂。一向为人瞧不起的军队现在成了英雄。人们高呼:“打倒德国佬!处死杀人犯!比利时独立万岁!”
国王离去之后,群众又欢呼求见陆军大臣。在政府中,陆军大臣不论由谁担任,因为职务关系,平时总是最最不得人心的一个人。德布罗凯维尔先生虽然是个温文尔雅、老于世故的人,但是当他出现在阳台上的时候,也为那天布鲁塞尔每个人同仇敌忾的激昂情绪所感动,不禁流下了眼泪。
这一天,在巴黎,穿着红裤子和宽下摆的深蓝色上装的法国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穿过街道,他们引吭高歌:
这是阿尔萨斯,这是洛林,这是我们的阿尔萨斯,啊,啊,啊,啊!
唱到最后一个“啊”字,歌声化成一片胜利的欢呼。
车辆绝迹的林荫大道上,走过一队又一队的志愿兵,扛着旗帜和横幅,横幅上写着表示决心的口号:“卢森堡人决不做德国人!”“罗马尼亚忠于自己的拉丁族母亲!”“意大利的自由是法国人的鲜血换来的!”“西班牙和法国亲如姊妹!”“英国人愿为法兰西而战!”“希腊人热爱法兰西!”“巴黎的斯堪的纳维亚人!”“斯拉夫民族和法兰西站在一起!”“拉丁美洲人誓死捍卫拉丁美洲文化的母亲!”
一条横幅上写着“阿尔萨斯人打回老家去”的口号,受到人群表示敬意的欢呼喝彩。
在参众两院的联席会议上,法国总理维维亚尼的面色死一般的苍白,看上去已是心力交瘁,但他演说时,仍热情洋溢,辩才雄健。这篇演说和这天每个人的作为一样,被誉为他一生事业中最伟大的一次演说。他的公事包里带着法俄条约的文本,但并没有人对这份条约提出质询。当他说到意大利已“以其拉丁民族的理智所独具的洞察力”宣布中立时,响起了如痴似狂的欢呼声。三国同盟中的这个第三个成员,在考验来临的时刻,果如所料,拔脚走开了。其理由是:奥地利进攻塞尔维亚,是一种侵略行为,从而解除了它对条约所负的义务。
意大利的中立使法国无须在南部边界布防,也就等于增多了四个师即八万人的兵力。
普恩加来总统因公未能亲莅议会,在维维亚尼演说完毕之后,由人代读了他的演说词。宣读时,全体听众均离座肃立。他说,法国在全人类面前代表着自由、正义和理智,表示同情和善意的函电,已从文明世界的各个角落纷至沓来。
同一天的柏林下着滂沱大雨,威廉大街马蹄嗒嗒不绝,清晰可闻,一队队骑兵正轻捷地驰过水光闪耀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