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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军上尉的冷漠注视下,海关督察仔仔细细地核对了证件,并将这本九成新的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还需要搜身么?”夏树主动问道。说这话时,他傲然挺胸,下颌高抬,目光俯视对方。

不仅前来迎接之人,航空塔内外的工作人员也都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海关督察缩了缩脖子:“尊贵的约阿希姆王子,在下职责所至,能否劳烦您脱下外套?”

夏树环视四周,除自己这边的人,未见任何熟面孔,但他知道,必是自己所识之人别有用意地做此安排。

照常理看来,这个要求是高高在上的皇室成员难以接受的耻辱,人们却见夏树面色如常地脱下风衣外套,里面干净笔挺的白色衬衫配着黑色的双肩裤夹带,尽显青春简约的气质。

夏树将风衣外套递给海关督察,并以流利的英语说道:“如果现在给我与阁下照一张相片,然后在报刊上登载,不知是否会引起舆论轰动,而各国友人又该如何评价这件奇怪的事情?”

英国海关督察终究没敢伸手去接夏树的风衣和外套,他看了看身边的英军上尉,面露难色地说:“好了,约阿希姆王子……殿下,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欢迎您来到爱尔兰。稍后我们会对飞艇上的其他人员进行检查,以确保您的名誉和人身安全。”

“喔,那我应该对阁下的工作表示十二分的感谢咯?”夏树冷冷嘲讽道。

海关督察苦笑着让开路,旁边的英军上尉依旧冷眼直视夏树,但直到夏树穿好衣服坐进汽车,他一语未发,也未作出任何阻挡的举动。

稍远处的轿车里,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英军将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航空塔下所发生的一切,等到事件主角所乘坐的汽车离开,他的表情由冰寒严冬转为阴暗垂云。过了一会儿,与海关督察一同盘查的英军上尉独自前来汇报刚刚的详细经过。

听完报告,头发胡子花白的英军将领冷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上尉退下,然后吩咐司机:“回利默里克。”

从都柏林前往利默里克的路程为96英里,约合154公里,以飞艇的航速只需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由于爱尔兰管理当局对德莱格·凯斯门特航空开辟这条东西横跨爱尔兰航线的申请未予批准,人们仍只能以传统交通工具在这两座城市之间往返——在同年举行的法国国际汽车大奖赛上,梅赛德斯汽车以105公里的平均时速完成了全场7526公里的比赛,这意味着当时的汽车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平,但受限于路况条件,再好的汽车多数时候也只能以每小时四五十公里甚至更慢的速度在崎岖不平的乡间道路上行驶。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颠簸,夏树再度望见利默里克教堂的方形塔尖。这样安排行程的最大好处就是节约了时间,比全程搭乘快艇缩短了至少18个小时。对游手好闲的王公贵族们来说,18个小时也就是看四五场戏剧、玩几圈桥牌或是钓两趟鱼的事情,但在1914年,绝大部分德国军官都是忙碌的,而兼任海军参谋部技术处主管和海军造舰总监职务的夏树,无疑是忙碌的德国军官中最忙活的一个。四艘国王级战列舰已悉数完成船体建造工作,目前正热火朝天地进行舾装工作,夏树不仅统筹负责它们的施工进度和质量,还必须紧跟技术的发展脚步,为它们选用并装配最新最好的设施设备;四艘巴伐利亚级战列舰已尽数开工,克虏伯15英寸舰炮的研发试制工作也已进入冲刺阶段,而克虏伯兵工厂同时还承担着为陆军研制新型攻城重炮的工作,为保证巴伐利亚级的整体建造进度,力争使它们在1916年全部完工,夏树利用皇室成员身份多头协调,时常忙得不亦乐乎。

除了本职工作,夏树还时常陪着德皇威廉二世或海军首脑提尔皮茨观摩海军参谋部的兵棋推演和战术辩论。随着拿骚、赫尔戈兰、凯撒这三个级别总共13艘无畏舰的服役,新型全重炮战舰傲然取代老式战列舰成为德意志第二帝国海军的核心力量,训练、操演以及战术准备显然必须跟上这种变化。高级将领、资深参谋不甘落伍,青年军官们也格外看重这种崭露头角的机会,所以不论是在战术推演过程中,还是在海军学术报刊杂志上,阐论比比皆是,争辩无处不在。从发展角度来看,这固然是利大于弊的好现象,但战争日益临近,早些确定战术体系对一线官兵们掌握、运用和发挥战术效用大有好处,而在德国海军,没人比夏树更清楚各级无畏舰、战列巡洋舰的设计初衷并技术特点,也没人能够像他一样提前汲取历史的经验教训。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观摩之后,夏树以智慧融合心血,凝炼出一条条最适合德国海军的战术思路,辅以善辩口才与精妙文笔,一次又一次令新老同僚们折服,尤其在接受力更强的青年军官当中赢得了极佳的口碑。

视线回到利默里克,夏树以德国皇室成员的面貌来到这座爱尔兰港口,公开所行之事当然不能是泡妞。其一是作为瑞士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特殊使者出席医疗药品器械的无偿捐赠仪式,其二是作为国际赛艇联合会名誉委员参加利默里克赛艇学校的开课典礼。此两件皆是令当地民众受益的善事。近几年,英国民众反德情绪高涨,由于爱尔兰同英国之间的历史恩怨,许多爱尔兰人不仅不憎恶德国人,反而希望他们能够给爱尔兰的独立带来新的机会。因此在利默里克,夏树很快用行动博得了民众的好感,利用为数不多的几次机会,他以生涩的爱尔兰语进行了讲演,暗示自己同情并支持爱尔兰人争取自由独立的伟大事业。“勇者敬勇者”,这句话一天之内登上了多家爱尔兰报刊的版面,紧接着又因官方禁令而销声匿迹,而强权永远无法控制人们的内心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