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子的目光,卢文进也很难说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虽然早就已经叛华投蛮,然而现在,他终于知道,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即便他为了蛮族的崛起,尽心尽力,到头来,他也不过就是一条被驱使的狗。
这些日子,有不少蛮族被杀,他们都是有亲友的,这些人对于华夏人的怨恨,他自然也能够理解。然而这究竟算得什么?先是蛮军大量的屠杀华夏人,接着是那些不肯接受蛮军统治的华夏人,反过来用各种手段杀蛮军……自然也包括了那些北方迁下来的蛮族百姓。
然后这些蛮子愤怒了,我们不过是来统治你们,你们这些贼子,为什么就不肯老老实实的接受统治?你们老实了,我们自然也就不杀你们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人总是自私的,自私的愚蠢,愚蠢得自私。卢文进也希望,自己也能够像他们一样愚蠢,只可惜,他就是无法做到。他知道自己终将在历史上,留下万载不灭的臭名。南方要是胜了,他是臭名昭著的、引蛮军入侵华夏的奸人。“新朝”要是胜了,为了长久的统治,也将大力宣传那些忠贞之士,像他这样的人,终究是不会有好下场。
对于这一切,他已经看得清了……其实也无所谓了。
随着蛮兵进入那豪华而又雄伟的大楼,来到两位大将桌边,他拱手弯腰:“小臣见过两位大将军。”
桌边对坐的两名蛮族大将也懒得看他,奚蒙狂漫不经心地夹着菜:“相爷让你来做什么?”
卢文进尽力让自己的腰弯到最低:“南方传来了紧急线报,周廷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宁江已经亲自领兵北上,相爷让两位将军千万小心,不敢大意,这宁江善于以势压人,其心机深不可测,相爷希望两位将军能够收缩防线,以守……”
“宁江来了?”奚延寿不由得大笑道,“这么说,只要宰了那家伙,南方的那些无能之辈也就不战自溃了?”
卢文进赶紧道:“将军……”
奚延寿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区区一个宁江,也值得当一回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待我们砍了这宁江的脑袋,自然会带着他的人头,去找你家主子麻烦,他娘的,居然敢关我们?”
卢文进低声道:“将军,这宁江……”
奚蒙狂猛一抬手,樽中的酒泼洒在卢文进的脸上。卢文进颤了一颤,没有再敢多话。奚蒙狂冷笑道:“说到底,那什么宁江也不过就是一个黄口小儿,就跟你的主子一样,只会在背后弄那些阴谋诡计,事到临头,真正打起仗来,这不还是得靠我们?那黄口小儿有什么可怕的?人人都说豹王是他所灭,说到底,豹王是他杀的?豹王的精骑是他灭的?他要是像你们那只敢躲在暗处搞手段的主子一样,躲在后方不出来,我们还拿他没有什么办法,竟然不自量力的跑到战场上来,那是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奚延寿冷冷的道:“滚出去。”
卢文进不敢再说话,只好小心告辞,转身往外走,忽的身后风起,一只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背上,他失衡之下,往外头冲去,在地上栽了个狗吃屎。后方传来奚延寿的大笑声:“都叫你用滚了,本将军的话也敢不听?”
摔得鼻青脸肿的男子,慌忙往外爬去,那些蛮兵在外头发出轰然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