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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回到家乡是不容易的,他为这一切付出了代价:他的一条手臂永远丢在了新西兰的某一片牧场上。

甚至直到现在,在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有关手臂被击中的记忆,依然清晰非常,有时候,他依然觉得自己身处战场之中。尽管战争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变成了遥远酸楚的往事。每逢他用左臂不习惯地握笔写字,拿筷子吃饭,就会想起澳洲前线的那一个个带着血和火的日日夜夜。

当然,他必须要适应,正像是他适应军营生活一样,现在,他必须要适应回家后的生活,适应失去一条手臂的生活。他要适应残废人的生活,适应残废人的心理。他先争取自己穿衣、洗脸、洗澡。

因为家中世代经商的关系,所以。他的家在广州西关,那里尽是一座座的“花园”那是属于富人的花园,虽说没有办法与那些大家相比,可是因为家境比较富有的关系,所以在他的家里有花园、假山和池塘。当然,在他回家之后,母亲还特意给他一个叫春梅的丫环,现在她专门侍候内弘的衣食住行。

不过李弘远却总是会谢绝她的帮助,或许现在他已经离开了军队,但是对于他来说,他仍然以军队的方式要求着自己,每天都坚持象军人一样早起、跑步,进行基本的训练,依然如同军队中一般。

战时的广州,并未见丝毫的萧条与破败,相比于过去,这里似乎更加繁荣了,不过人们匆匆行路,互相间很少打招呼,那是因为现在的工作相比过去更为繁忙了,人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街头闲聊,每一工厂每天都挂着招工牌,每天报纸上都能看到某某工厂开张的消息,工人尤其是熟练对于工厂来说是最紧缺的,繁忙的工作使得人们相比过去,完全没有了任何悠然。

有时,李弘远会在街上遇到出征士兵的行列,后面跟着各种表情的送行者,乐队奏着长长的军歌。歌声依然如过去一般的激昂,相比于他们在战争时出发时,很多战士都表现的有那么些缺少信心,现在的这些战士一个都是神情激动,信心十足,这也难怪,谁让那些西洋人根本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强大,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猛打,把英国的老虎皮揭穿后,大家伙自然也就信心十足了。

但是作为一个老兵,李弘远却不想为他们送行,因为他知道,战争总是会有人死去,就像在澳大利亚,看似并不激烈的战争已经夺去了上万人的性命,更多数万人受伤,战争,从来都是充满牺牲的。

而对于李弘远最难适应的是近乎死水一潭的生活。作为一个富家公子哥,而且还是伤残退役军官,他不需要象其他国民那样为生活而奋斗,为工作而挣扎。作为李家的三少爷,他每个月可以得到1000元的零用,因伤残退役的他每个月可以领取106元的退役金,即便是后者,一个月的收入也相当于熟练工人四个月的收入,至于前者……这就是富人与穷人的区别,实际上,只要他愿意,即便是他每个月花上几千元,在李家也没有任何人会说什么,毕竟在家人看来,他为李家付出了太多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少了一条手臂!

不过,从回家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去领那一千元的零用,已经习惯了军中那种简致生活的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些钱,就像他不需要金表、不需要任何奢侈品一样,他所需要的只是最简单的吃穿用,顶多,最大的开支就是养马。

但从习惯的军旅生活中退出来,以往的习惯性条件反射象下坡的列车一样有巨大的惯性。他已经听不到枪声,看不到那些亲近的战友,也不用钻到战壕去躲炮弹,更不用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杀死敌人。

生活无非就是跑跑步,同别人下下围棋,一点儿也没有刺激性,完全是一种乏味的、无趣的生活。

为了打发时间,他通过陆军医院获得了几个战友的资料,然后去拜访过几个负过伤的战友,再去拜望过在战场死者的遗族,原本他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们,但是结果却是失望的,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帮助,作为遗族,他们都得到了官府的照顾 他们的父母、妻子每个月领取着遗族抚恤,他们的子女也可以免费读书直至高中。

有时候他也去复员军人会和后方服务会看看。时间不长,他就不再做这一切的,那些因为伤残退役的战友,总是沉浸于伤残之中,至于遗族们同样也是悲悲切切,老的老小的小,战争悲剧性的后果全从他们眼睛里体现出来了。

总之,在他们的身上,除了少数人之外,他看到只是战争带来的伤痛,因为在他们的身上,他没有看到希望,当然不是所有人,尽管遗族大都神情悲切,但是他们大都心存感激之心,对陛下的感激,同样也是对牺牲的战友的感激,战死的战友在用另一种方式尽孝!

对于许多穷人来说,儿子的战死并不是悲剧,因为他的父母每个月都可以领取5元抚恤金,妻子可以领取3元抚恤金直至改嫁,如果他们有孩子的话,每个孩子可以额外领取15元,直至其16岁或者高中毕业,这意味着他的父母、妻儿都可以得到照顾。可以说,这也是在战场上,战士们舍生忘死的原因,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