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有些事情,师爷还是不知道的好!如果只是当初企图拖他下水之事,也就好了!”孙山看了自家师爷一眼,无奈地摇头,“大不了,我来个死不认账就是。反正已经无法付诸实施了,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当初居心叵测?”
“这……?”师爷闻听,顿时眼神儿也开始发飘。虽然几个月前曾经帮孙山坑死了县尉刘省,但他依旧只能算是孙山本人的心腹,跟义武军的一众首领,特别是跟孙方谏兄弟俩依旧说不上什么话,对义武军的内部机密也了解非常有限。
“唉——!老大人,老大人他上次,又把事情看简单了!”见自家师爷一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模样,孙山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主动透漏:“汴梁那位郭财相派人来杀郑巡检,事先是跟老大人那边打过招呼的。老大人他们经过商量后,误以为这只是郭财相跟郑巡检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所以才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事后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财相动手收拾一个小小的巡检?这他娘的是如假包换的皇帝和顾命大臣之间斗法,咱们义武军无论怎么躲,都免不了一场池鱼之殃!!”
“您,您是说,郭,郭财相是奉了皇帝陛下的命令?”师爷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追问。
再看先前还满脸不服气的户房主事李英,脸色雪白,两个股战战,差一点儿就已经趴在了地上。
“看你那点儿出息,这辈子也就是个刀笔吏的命儿!”县令孙山狠狠横了李英一眼,低声数落。随即,又将目光转向惶恐不已的师爷,苦笑着补充,“可不是么,否则,郭财相即便跟郑巡检之间有仇,多少也得看看枢密大人的面子啊!眼下朝廷里,皇上,郭财相,苏尚书,还有国舅爷他们等一众新晋算是一伙,史枢密,郭枢密、杨丞相他们几个顾命大臣算是一伙,还有冯道等若干其他文武大臣,在旁边袖手旁观。表面上,三方彼此之间都和和气气,赤心为国。实际上,下绊子、捅刀子、打闷棍,决不手软。至于咱们的邻居郑巡检,不过是各方下棋时的一个劫材罢了,看似关系全局,实际上在三方眼里都只是一粒棋子,劫打完了,也就该扔盒子里头了!”
“那,那,那……”师爷的两只眼睛圆睁,额头鬓角等处大汗漓漓。这些年在绿林道儿混过,在官场上也混过,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却万万没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离奇的事情!
皇上、新晋、顾命大臣,斗法、下棋、劫材、棋子……这官场,看似花团锦簌,居然比绿林道还险恶十倍!绿林道上的争斗,好歹还有个大致规矩可循,而官场,却是把所有规则都藏在了桌子下面,不熟悉的人一头扎进去,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人,小人什么都没听见!小人,小人耳朵背,耳朵背,大人,小人这就去把账本再核对一遍,这就去核对账本儿!”户房主事李英已经下吓得连汗都不敢出了,趴在地上给孙山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向外逃去。
皇上、顾命大臣、新晋、遗老……乖乖!那全是神仙。有关神仙打架的隐秘,小小一县户房主事哪有资格听?赶紧躲,躲得越远越好。
“滚!”孙山只用了一个字,将其扫地出门。然后端起面前的冷茶喝了几大口,苦着脸自言自语,“当日郭财相的人马抵达之后,就在距离城门口还不到二百步远的地方整队集结,咱们非但没有干涉,甚至连个警讯都没给李家寨送,你说,郑子明他能不恨咱们么?就算他郑子明大度,把这事儿看得很淡。是帮咱们还是帮呼延琮,眼下又哪里由得了他自己做主?而节度使大人他们,到现在还不敢决定,到底是倒向皇上和新晋,还是去巴结顾命大臣!在他们几个老人家没做最后决策之前,我又怎敢跟郑巡检那边有过多往来?”
“唉——!”号称狡诈如狐的师爷彻底无计可施,只能报以一声同情的长叹。
争斗的级别太高了,自家东主的级别又太低。神仙打架,小鱼小虾即便看得再清楚,又能有什么作为?还不如永远糊涂着,哪怕被殃及遭了天雷,也好歹能死个痛快,不至于从一开始就战战兢兢。
“呵呵!”县令孙山咧嘴,苦笑,然后继续喝茶。大冬天,茶水早已冷透,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凉。
“唉——!”师爷又叹了口气,起身给自己找了个茶碗倒满,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茶。再也不想对大汉国的未来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