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去想,给死去的同伙,给死去的大当家报仇。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了,大到令人无法不绝望的地步。汉军最初冲阵的那支骑兵人数越少,意味着天义军跟人家之间的差距越大。刚刚翻过千里太行,就遇到了如此强大的对手,只能算天义军作孽太多遭了报应!
幸存者中,原本头目就没剩下几个。谢志勇、杜绪和李恒这三个当家人不敢带头做无谓的挣扎,其他大小喽啰,更鼓不起那份勇气。因此,战斗的收尾部分,进行得极快。总计没有用掉小半炷香时间,杨光义和李京两个,已经将溃散的喽啰尽数押回了河畔。与跪在地上闭目等死的其他流寇们圈在一起,等候韩重赟亲自赶过来决定如何处置。
宁子明也早就将两个火字营头的骑兵,从远处拉了回来。刚刚的战斗虽然激烈,他麾下的这两个营头的骑兵,损失却微乎其微。除了最初冒着箭雨冲阵那几个呼吸功夫,其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手中的骑枪追着对方后背直捅。而敌军的伤亡,肯定在两千以上,这还没算那些逃命时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河水中活活冻死的部分。
大胜,如假包换的大胜。经此一战,虎翼军的声威,在泽、潞二州,足以止小儿夜啼!而他小宁将军的杀神名头,恐怕也会很快就传遍整个太行!
但是,此时此刻,宁子明心里,却丝毫感受不大大胜之后该有的喜悦。敌军太弱了,如果自己刚才不主动停手,将他们全都杀光了,恐怕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可杀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懦夫有什么意思?他们刚刚翻越太行,还没来得及继续作恶。他们本质上不过是一群胆小怕事的农民,不幸生于乱世,才拿起了屠刀随波逐流……
“你又怎么了,不会是又被血光所迷了吧!”见宁子明情绪不高,杨光义策马靠近,抬手推了他肩膀一下,笑着打趣。“这可不行,你不能打一仗就迷一次。否则,让人家知道你这个弱点,索性先派了一波老弱病残给你杀。什么时候你又开始悲天悯人了,什么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我,我没有!”宁子明愣了愣,有股热辣辣的感觉迅速涌了满脸。
杨光义说得没错,他自己的小命儿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可,可这么杀下去,就真有意义么?这种除了杀人就是被杀的世道,难道就不该有个尽头?
第八章 麋鹿(六)
“有也罢,没也好,你这毛病都得改改!”杨光义的声音继续从耳畔传来,听着令人很是不舒服,语调里却充满了坦如假包换的诚,“我辈既然是武将,既然拿起了刀枪搏出身,就不能见不得血。否则,倒霉的就不是自己,还会牵连身边的人!”
牵连身边的人!
宁子明心脏轻轻抽搐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几分痛楚。
杨光义的话显然有所指,他对此心知肚明。长时间并肩而战可以使二人之间的袍泽之谊越来越深,却无法令杨光义对常婉莹的倾慕减轻分毫。所以,只要发现他的行为有可能“危害”到常婉莹将来的安全,杨光义就会毫不客气地出言敲打。
“你也别嫌我啰嗦!”说了这么多,却始终得不到宁子明的回应,杨光义的声音越来越冷,“刘知远的确马上就要死了,可你的处境未必会比他活着时好多少。刘承佑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也清楚,他连自家哥哥都能毫不犹豫地害死,即位之后,怎么可能容得下你?”
“什么,刘承训是刘承佑害死的?”这回,宁子明终于被他的话头勾起了兴趣,转过脸,惊诧地追问。
“不是刘承佑害死的,还能有谁?你后脑勺上挨了一铁锏都能活过来,刘承佑年龄比咱们大不了几岁,又从小练武,怎么可能被一场风寒就要了小命?”杨光义撇撇嘴,脸上没有丝毫对大汉国皇家的尊敬,“刘知远这辈子做过最糊涂的事情,就是在刘承训病重的时候,把汴梁留守的位置交给了刘承佑,却偏偏又不肯明说接下来让谁当太子。以刘承佑的胆大包天再加上郭允明的阴狠歹毒,他们两个手里还握着汴梁禁军的兵马大权,怎么可能会准许刘承训再还阳?随便买通个太医,在药方或者药料上做些手脚,就能让刘承训死得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