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端坐宝座之上,看着眼前百官叩首行礼的样子,心中也自感慨。百官叩首的时候是玄宗最喜欢的早朝的部分,因为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皇权的威严,自己的强大,无论自己是否已经苍老,自己依旧是这些人的主人,无论自己要他们干什么,这些人都会无条件的服从。
但他也明白,一会儿之后自己将会被何处干旱、何处洪涝、何处饥荒、何处暴乱这些事所包围,但那并不是他担心的部分。数十年临朝,他已经处变不惊,对这些事有了免疫力;他已经学会了睁着眼睛打盹,将臣子们的吵闹当成催眠曲,也学会了所有这些事情从左耳进去右耳出去,不留下一丝一毫。
因为玄宗明白,所有的这些事情臣子们都会解决,他们说出来其实是在表功劳罢了,越是说的凶险艰难,便越是显示他们的重要性。玄宗跟这些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对这些无比的了解。
跪拜已毕,群臣归列,龙座上的玄宗已经做好了被琐事包围的准备,双目开始微闭,展开他的神游之旅。但玄宗只放松了不到盏茶功夫,便被突然而来的奏议惊的从龙座上直起了腰,睁大了眼。
李林甫宣读的柳绩的告密折子,好一大堆搬上来的账册像是一颗炸弹在大殿上炸响,群臣目瞪口呆,继而哗然。很多人本以为今日只是一场聚会而已,没料到却遇到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陛下,柳绩的折子昨日夜里送达京城,故而臣没有连夜进宫打搅陛下。因为老臣还要对一些事情有所核实。譬如对北海送来的账册进行亲自核对,以查明柳绩对李邕挪用公钱的指控是否属实。至于柳绩指控的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等行为,老臣却是无法立刻查实此事了。”李林甫读完折子后沉声奏道。
玄宗坐在宝座眉头紧锁,这个突发情况让他没有心理准备;柳绩他是知道的,毕竟和皇太子有些亲眷关系,自己也见过几次。杜有邻他更是熟悉,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为人严肃谨慎,甚少言语,说他私下里有何大逆不道之语,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而对李邕,玄宗一听到这个名字和信上举报的事情便想起了往事来。当初李邕在陈州任上,自己去泰山封禅归来,此人大老远跑来献上几篇文采不错的文章。自己的当时随口夸了他几句,这李邕便自诩是丞相之才。这种人自己见的多了,倒也不太在意,一笑了之了。
后来不知为何,李邕挪用公钱的案子发了,报上来之后自己不假思索的判了他死罪,直到有个叫孔璋的人写了一篇奏折上来为他求情。那封奏折写的是真好,看着让人感动的不行,自己饶恕了李邕,倒不是因为李邕,而是因为孔璋的这封奏折而已。
现在,这个李邕再一次被人举报挪用公钱,就好像过去的重演一样,一下子勾起了很多当年的回忆来。
“陛下,此事该如何处置,臣等等着陛下的圣意呢。”李林甫的声音打断了玄宗的回忆,他回过神来,扫视殿上,但见百余张面孔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个个脸上带着紧张的表情。
“你查的账目结果如何?”玄宗沉声问道。
“臣经过账目核对,确实发现有不明款项钱物进出,一共八十七笔,涉及钱款三千四百余贯。这些钱款支出大多以公钱为名,但一个小小的北海郡,年公钱看支配数额不足百贯,何来如此大的数目。另外按照朝廷的规定,公钱支出须有明细登记,这些款项进出之时混乱无序无丝毫明细备注,这更是违背了朝廷的规定。老臣请了户部的专门主事来判断此事,得出的结论是,北海郡确实有人在公钱上做文章,而且也许不仅是公钱,或者涉及上缴的税费之事。”李林甫侃侃而道。
玄宗点头道:“朕知道了。那杜有邻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李林甫道:“这件事老臣便不知道原因了恶,柳绩和杜有邻是翁婿,杜有邻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这个,此事还是请陛下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