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年秋后,我便变卖了家里的田产,悄悄带着如惠逃到了京里。我们在京里打听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打听到我娘的下落。
只是听说我娘在宫里混的也很不好。她只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便匆匆走了。
我们就用这五十两银子买了眼前的这间屋子,就这样在京里安定了下来。
我当时离开保定时曾对天发过誓,我这一辈子,如果不能让如惠过上金玉满堂的好日子,便誓不回保定。
可是如惠却说,她不想要什么金玉满堂。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息了,能给她在长安街上买支头钗,她便心满意足了。
但自从我们到了京里,我也就失了业。这里的事情实在太难找。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份稍稍稳定的工作。总是找些给人跑脚、扛货的临时的杂事。如果不是如惠从早到晚的,每天给几个大户人家洗衣服,我们只怕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昨天上午,我娘突然托宫里一位公公又给我送了一百两银子,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实现如惠的那个心愿。没想到……”
说到这儿,候景如沉默了。
“后悔吗?”俞仁问。
候景如摇了摇头,“明天我还要去。不过,不去今天的那家了。这是如惠唯一的心愿,我就算是再被人打一次,也一定要把她想要的头钗给买回来。”
俞仁点点头,对面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人物流露出的真情与执拗,他稍稍有些感动。
“明天,我陪你去吧!那种地方的伙计,都是些以貌取人的势利眼。不过,我不明白,你怎么又会知道郑养性郑大官人的?”
俞仁在来京里的船上,听汪文言向他讲了不少朝中的事情,对于这位万历皇帝最得宠的妃子郑贵妃的侄子,自然有所了解。
我也是听宫里的公公们给我说的。我娘每次托宫里出来办事的公公们给我带东西时,我都要向他们打听我娘和我娘照顾的那位皇孙的情况。听他们讲,宫里有一个叫郑贵妃的极坏的恶婆娘,她总是让人欺负我那位奶兄弟,我娘每次为维护我那奶兄弟,都要挨他们的责骂,有时还要挨打。
每次我听到这事,便恨不能冲进宫去,把那个姓郑的老婆子给揪出来痛打一顿。可惜我进不了皇宫。
所以我就打听她的娘家。原来,这个郑老婆子的哥哥也住在京里,我于是便天天去他们家的院墙上画王八。有一次,我还真看到郑老婆子哥哥的一个小妾,在他们家后院的树丛里偷人。
那天晚上,我在他们家的院墙外画了一个特大的王八,然后买了瓶酒回家庆贺。
后来那郑婆子的哥哥死了,郑家便是郑养性那小子掌权了。这郑养性据说是从小在外混的,心狠手黑。我怕他们们撞见,便不再去画王八了。”
俞仁耐心的听着候景如把话讲完,也算是基本明白了他的情况。对于这个候景如,俞仁又多添了几分好感。必竟,无论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大明这个社会里,真情是难见的,率性的人也是难得的。人与人之间所见的更多的是虚情,亲情、友情,只要有利益的冲突,便随时可以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