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袁大人,望你言而有信,今日之议如成,他日袁大人便是变法功臣,便是当日的曾公左侯,亦不及你。谭某这便回去请朱谕,告辞了。”
袁慰亭与赵冠侯各撑开一把伞,送着谭壮飞,上了马车。车夫摇动马鞭,车轮溅起水花,在夜幕中向着远方驶去,而袁慰亭原地未动,等到良久以后,才对赵冠侯道:“回去谈。”
房间里,灯光已经晦暗,而外面的雨,似乎越下于大。雨声正好掩盖了谈话的声音,也就不担心被人窃听。赵冠侯四处巡视了一圈,也确保没有人偷听,随后,便关上了门。
“围园杀后……这帮新党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袁慰亭方才正言厉色,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可此时谭壮飞一去,他便如泄气的皮球般软了下来。
“冠侯,这次你可要为我做证,否则仲帅疑心我首鼠两端,我便难以做人。既不能见容于太后,又不能容于万岁,袁某的首领怕是也难保全。”
“姐夫放心,您对太后的忠心,我想太后和仲帅,一定会知道。您也不用想得太多,仲帅又怎么离的开姐夫带兵。您这样的能臣,他怎么可能加害。”
袁慰亭摇摇头“你不懂。自古来,朝廷从来就不怕没有良将,所怕者,只有良将不为自己所用。我一进京,就等于卷进了这个旋涡里,固然秉持中立要粉身碎骨,投奔一方,其实也不一定就能保全自己。谭壮飞雨夜来访,不管我们谈了什么,这件事总是传了出去,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只要稍加修饰,就成了我勾结新党,有不臣之心的证据。还有……这道该死的上谕。”
镇纸下,放的就是谭壮飞手书的那份上谕,袁慰亭拿起来看了两眼“这种东西,就算多看几眼,也是罪过,何况是存在手中。他日说不好,就也成了我的罪名。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万一天子真的发了朱谕,又当如何?我又往哪里推托。”
赵冠侯心知,此时的袁慰亭虽然有野心,但野心也只限于如何在官场上取得更大的成功,让自己的官职得以提拔,最终或为疆臣,或为军机而已。即使无事时就拿起那本拿破仑传翻阅,也不会想着就靠万余兵将,起家而为皇帝。
于他而言,目前天子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做臣子的应当遵守上谕。可是,另一方面,太后同样也是绝对不可忤逆的存在,这同样也是他骨子里认同的。何况慈喜太后手段高明,袁慰亭对这个老妇人显然是心存忌惮或者说畏惧也不为过,比之对于天子,就更恐惧几分。
这两者之间产生矛盾时,即使如袁慰亭这等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怎样取舍了。围园杀后这个选项,肯定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或者说他这道命令颁布下去,下面的将弁也不会执行。那种事即使做成,他也变成千夫所指,下场不会比三国时刺君的成济更好,只要脑子没坏掉,就不可能去做。
可若是出卖天子,同样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不管怎么说,皇帝与太后是骨肉至亲,况且太后春秋日高,皇帝则春秋鼎盛。弃君而佐后,必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日后太后驾薨,天子再度亲政,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灯火摇曳中,袁慰亭的脸色阴晴不定,外面风雨大做,风声雨声流水声混成一片,冲入屋中。
赵冠侯将壶里的茶倒掉,重新沏了一壶“姐夫,不管怎么样,现在也要选一边来站了。此时站边,好歹也是有一方可以庇佑。我们手上有上万的本钱,不管投奔哪一方,都可以用来搏一搏。可等到事态结束,见出分晓,那时我们手上的这点本钱,怕是连安身立命,都不能保全。所以,得早做决断。”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这个决断,很难下……我的难处,你也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