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仁杰不太信这话,王士珍17岁毕业于北京铁路学校,到现在已经在铁路上干了六年。这六年里头他有五年都在高丽工作,现在更是年纪轻轻的就在高丽承担起了颇为重要的责任,若是成功,未来自然是前程似锦。只要王士珍愿意,他有的是机会去大学深造。侯仁杰现在招揽王士珍,可不是看上王士珍的学历,而是欣赏这名年轻人异乎寻常的干练。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电报员送进了电报,王士珍打开电报看了一遍,然后把电文交给了侯仁杰。电报上写了简单的一句话,“同意资本输出的申请。”
侯仁杰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显得异常明亮。民朝一直是商品输出国,输出兵力的话,那就是要占领土地。而这次高丽却弄出了异常,最初的李鸿章是因为想阻止高丽动乱,才提出了与商务部搞股份制企业的说法。这所谓的股份制其实就是外交部和商务部之间在高丽发言权的合作与斗争。既然外交部不可能干掉商务部,那索性就和商务部合作,在合作中进行斗争,在斗争中推进合作。
可是隶属商务部的高丽铁路与电报公司的年轻人却搞出了新意,他们提出了资本输出的想法。资本输出这个名词听着很大,实际上挺简单,就是在高丽投资搞工业,通过不断扩大的工业企业逐步控制高丽。工业国存在经济危机,经济危机是与经济繁荣对应的。农业国连经济危机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农业国天天都在闹危机。
水旱灾害与横征暴敛是单纯的农业国最常见的问题,这还不是最惨的。当农业国开始兴起商业主义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悲剧就降临了。当封建地主们还承担起他们该承担的社会义务的时候,他们好歹纳粮。封建地主们靠大量贸易开始更快赚钱的时候,封建地主们为了自身利益开始拒绝承担纳粮的义务。一般的封建义务分为交钱与纳粮,选择了交钱的封建义务之后,地主们潜在的向国内市场提供粮食的义务就被无情抛弃。参与粮食出口之后,地主们并不缺钱。国家看着并没有损失什么,实际上国家失去了重要的支柱。
现在的高丽正在孕育着一场巨大的危机,商务部的代表侯仁杰对高丽人民的忍耐程度颇为佩服,高丽的现状若是出现在中国,那早就是遍地烽火。一个高丽铁路工人的薪水不到中国的五分之一,若不是薪水如此之低,高丽铁路与电报公司怎么可能在高丽王庭拖欠工资的时候承担起高丽铁路工人的薪水呢。高丽铁路与电报公司每年的利润足够养活这帮工人。对那些向海外出售粮食的地主们来说,铁路与电报正是他们出售粮食的好帮手。仅仅有这些大客户,高丽铁路与电报公司就不会赔钱。
对于中国的资本来说,高丽这么低廉的劳动力与相对丰富的地下矿藏是极为有利可图的事情。国内也曾经考虑过把高丽当作倾销地的想法,但是一算账就发现单纯的商品输出其实未必划算。在当地投资的利润并不小,而且带动当地工业发展后带来的经济发展又是利益。最重要的是,高丽太穷,没什么购买力。中国随便动动手那就是竭泽而渔的局面,与其闹到高丽人揭竿而起反抗中国的地步,还不如放水养鱼,好歹能让中国长期获利。
这个报告里面王士珍有不少的贡献,袁慰亭在里头也给与了不少补充。现在报告得到了中央的认同,虽然不知道未来能否真的如大家所愿,至少商务部与外交部在高丽的这帮人需要靠自己去推动整个计划的发展。
王士珍起身对侯仁杰说道:“我就去办事了。”
第22章 向外走(十)
“袁书记,这些资料已经筛选过一遍,那些出身不好的高丽人有特别名单。那些有与外面的盗匪内外勾结的可疑份子也有一个很大的名单。我觉得这需要通过一定时间的观察来把他们筛出来。”王士珍把几份厚厚的卷宗放在袁慰亭面前的时候,把区分卷宗的理由向袁慰亭一一讲述。
袁慰亭稍显有点走神,听到“出身不好”四个字,他总是会受到点触动。袁家的出身就不好,还不是一般的不好,而是非常不好。袁慰亭的叔祖袁甲三是进士出身,与太平军打过仗,与光复军打过仗,与捻军更是打得很激烈。民朝建立之后袁家自然属于“政治贱民”行列,那是断然没有出头机会的。
袁家土地被分,只能老老实实的在留给他们家的地上耕种。袁慰亭进入干校进修的时候才知道有“政治贱民”的规定,亲眼看了规定条款,袁慰亭才明白他家的转机来的多么幸运。就在中国攻入阿拉斯加的时候,有干部到袁家访问,询问袁家是否愿意为国效力。
对于阿拉斯加的艰苦,干部一点都没有隐瞒。袁家只有他叔父带着袁慰亭一起北上。袁慰亭还记得两人北上的时候船上的干部反复讲的那些冬季要领。例如冬天不能不戴手套去摸铁器。袁慰亭到了阿拉斯加的时候还小,小孩子火力旺,他用手抓了一下铁棍,手就被冻在铁棍上。他叔父边骂边用温水浇铁棍,才好不容易让袁世凯脱离铁棍的时候只掉了一层皮。
在阿拉斯加那样的艰苦环境中是没什么好人坏人之分的,不跟着军队,不好好干活,冰天雪地里头就是死路一条。同样,在那样的环境中砺练出来的人也并不一般。袁慰亭十五岁开始在阿拉斯加省当兵,在那种半年无法出去行动的环境里面,他和其他有志向的年轻人一起努力读书学习。十八岁以优异的高中学历考试成绩和优异的服役记录退役之后,他终于得以回到亚洲工作。此时他叔父因病去世,尸骨就埋在阿拉斯加的陵园里面。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他叔父因为肾衰竭,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多才去世。绝不是因为生病遭到了抛弃而死。
回到亚洲,袁世凯有时候因为太累睡不着,就会在屋外看着夜晚的天空。可他回想起来的还是北美的风光。那极光飘渺的夜空,白天那碧蓝的天空,那仿佛镜子一样的湖泊倒影着天空与森林,远远看去完全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湖。而背着武器的部队从湖边经过,野鸭,水鸟,甚至还有雪白的天鹅都会从湖边被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