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勾也受不了,扭头捂嘴。
元若枝放下帘子,也用帕子捂住了嘴巴。
玉璧憋着气儿说:“姑娘,这味道好恶心。”
元若枝心说,前一世更恶心,遍地都是血肉肢体……
眼下街上还没有百姓,行走通畅,闻争烨很快就把元若枝送到了家门口。
元若枝一下马车就闻到了一股子糊味儿,玉璧玉勾连忙扫视一眼,见周围烧得不厉害,才放心下来。
闻争烨下马说:“元姑娘,就送你到这里了,朝中还有很多事情,我父亲也刚回京了,日后再叙。”
元若枝带着丫鬟冲她福一福身子,说:“谢过世子,日后再叙。”
闻争烨点点头,旋身利落上马,走之前,到底回头看了她一眼,便了无牵挂地策马而去,飒爽有朝气。
元若枝带着两个丫鬟直接去敲正门。
门后守着许多看门的人,听见玉璧玉勾的声音,派了人爬上墙来看,站在墙上就惊喜地唤道:“枝姑娘回来了!枝姑娘回来了!”
元永业在院子里贵妃椅上躺着,还以为是做了梦,弹起来说:“枝姐儿回来了!枝姐儿回来了!”
元永固已经大步跑过去,吩咐说:“开门!快开门!”
下人开了大门,容元若枝和两个丫鬟跨进来。
家人劫后余生见面,泣涕涟涟。
元若枝眼睛泛红,落了几滴泪,便立刻关心道:“家里人可都还好?”
元永业哭得不能自已。
元永固笑着说:“还好还好,幸亏你走之前叮嘱了灵姐儿让家里备水,火烧了几棵树和一些柱子,很快就扑灭了,别的没什么。”
元永业擦了擦眼泪说:“快去内院,跟老夫人还有你大伯母问安吧!大家都惦记你。”
元若枝也归心似箭。
内院的人听说元若枝回来了,全部去了花厅。
元若枝就在七嘴八舌里,得知了家里这些日发生的事情,她才知道大伯父如今还在外面,一直到战事平了还没回家。
提到这茬,尤氏忧心了起来。
元若枝安抚她说:“京城未平,大伯父肯定忙着,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传回家了。”
话音才落,消息就来了,文华殿里派过来的小太监,说元永平一切安好,只是:“殿下如今身边还需要元祭酒,一时半刻回不了家了。”
尤氏又喜极而泣,打赏了太监走,便高声说:“太子殿下需要我家老爷!还特地打发了人来说一声,眼见是立了大功了!”
元永固和元永业相视一眼,深深一笑。
这一次,元家赌对了,也赌赢了!
元若柏则更关心元若枝在大同过得好不好。
元若枝说:“劳大哥惦记,我在那边很好。”
元若柏夫妻俩这才放了心。
元若灵扑到元若枝的怀里,闷闷地哭了好一阵子,有话要说,却一副不便当众的样子。
元若枝意会地捏了捏她的手,搂着她的时候说:“我们回去再说。”
元若灵点了点头。
元若枝应付了家里一圈人,才问道:“老夫人可还好?”
尤氏说:“还好还好,在荣寿堂里养病,连吃了几天汤药。你回来是大喜事,快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元若灵哭得越发厉害了。
元永固带着大家伙去荣寿堂里,却见温妈妈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头发梳得干干净净,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头发都白了。
众人预感不好,尤氏大步走过去问道:“温妈妈,你、你这是干什么!”要报丧也是他们做儿女媳妇的报丧,温妈妈未免做得太快了些,何况老夫人难道已经没气儿了?
元若灵“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哭道:“爹,娘,叔叔婶婶,哥哥嫂嫂……老夫人殁了,已经是好多天之前的事情了。”
一家子全傻眼了。
二夫人王氏奇怪地问:“前几天还说好好的,这些天还一直在吃药,我问过厨房了,一日都不曾断过。老夫人怎的会……”
尤氏也不希望老夫人这个时候出事,元永平才刚立了大功就要守丧……
温妈妈跪下有气无力地说:“是老夫人死之前吩咐的,老爷夫人太太都进去磕头吧!”
元若灵跟着进去,把老夫人的用心解释了一遍:“她老人家不想家里人顶着战事发丧,便隐而不发。这样事后也不会有人议论我们不孝。”
尤氏顿觉羞愧,这关头了她还想着丈夫升迁地事情,天见可怜老夫人为他们操了多少心。
元永固和元永平呜咽大哭。
女眷们也哭得不能停止。
尤氏到底是当家主母,伤心过后,便撑着替老夫人发了丧。
这一战过后,城中报丧的人家可不少,京中麻布跟纸钱等白事要用的东西,竟然短缺了。
元家人想给老夫人个体面都没处买去。
后来还是元永平回来奔丧的时候,宫里让人赏了些白事用的东西,和一些白绸缎给女眷们做孝服。
尤氏一边流泪一边感叹:“老爷这回在殿下面前劳苦功高了吧!”
元永平悲戚之中又有些纳闷,他不过督办九门取沙土之事,倒也算不上劳苦功高,太子殿下怎的这般体贴?看来日后是位仁君、明君。
人语堂里,元若枝和元若灵睡在一处。
元若灵把那日和薛江意的事情说了。
元若枝道:“他倒是个足以托付的人,这下你真是非他不嫁了吧!”
元若灵羞涩地笑笑,只不过想起老夫人刚去世,又哭了起来,说:“那也是明年的事了,我还要为老夫人守制的。”
元若枝累了一天,实在乏了,拉着元若灵的手,说:“睡吧,睡吧,明天换我们哭灵守夜,有的尽孝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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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聂延璋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了。
陈福伺候着他穿衣。
聂延璋问道:“元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陈福说:“已经放元祭酒回去了,东西也赏赐了下去,想来元姑娘得伤心一阵子,但物件儿上肯定不会短缺。”
聂延璋点点头,吩咐说:“去乾清宫,见一见父皇。”
陈福眼珠子一轮,心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聂延璋携陈福去了乾清宫。
陈福在路上问:“殿下,要不要将公主也接过来?”
聂延璋摇了摇头。
陈福又小心试探着说:“皇后那里呢……”皇后如今还在冷宫,因乔贵妃带了侍卫在里头僵持着,也未得自由之身。
聂延璋还是说:“都算了。”言语间,颇有些怅然。
陈福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两位主子不来也好,就是苦了殿下一个人面对皇上。”
聂延璋哂笑一声:“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陈福不语。
只等到了乾清宫外,聂延璋到底顿足了片刻。
陈福在主子跟前伺候久了,也跟主子同心,心里体会得到主子近乡情怯的心情,隐忍了这么多年,装疯卖傻什么事都干过,什么苦楚也都受过,到底等到抬起头来的一天。
只不过这一天终究是扬眉吐气来了,还是心有不甘,却不好说了。
聂延璋带着陈福进去,乾清宫寝殿里,还是与之前一般,由太医与闻洛等暗卫守着,黄赐光打点着殿内一切。
“都出去吧。”
“是。”
闻洛一挥手,带了暗卫与外面的御医一同离开。
黄赐光走到聂延璋身边,行了个礼,轻声说:“殿下,皇上正好醒着,奴婢也出去了。”
聂延璋“嗯”了一声。
黄赐光瞧了陈福一眼,就离开了,陈福最后一个离开,悄悄带上了门。
聂延璋走到龙床边,见案上有几碗药,便随手端了一碗起来,掌心摸到斗彩的碗面上,却是冰冰凉凉,放冷了也没喝上一口。
他没去看建兴帝,而是先舀了一勺子,这才喂到建兴帝嘴边,看清了他浮肿老去的脸,有些感叹地道:“父皇,怎么不吃药。您也老了,您终究也有老的一天,要服老,要吃药将养。”
建兴帝眼皮子已经不大撑得住,气若游丝。
身子虽差,脑子却还能动,宫中此等情形,他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想去扯床头前的黄带子——黄带子一落,便是皇帝枉死之意。
聂延璋阴沉沉地笑了笑:“恪王谋逆,儿臣已经当场诛杀。父皇扯了黄带子,倒也好给乔贵妃再安一桩弑君的罪名。反正他们都造反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条罪名了。”
建兴帝气得脸上的肉都在发颤,挤着全身的力气骂道:“畜生……小畜生……你陷害……”
聂延璋冷冷嗤笑:“陷害?儿臣至多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谈不上陷害。他们既然已经对您下过一次毒,再下一次又何妨?”
建兴帝频频哼气,却一字都不说话。
聂延璋仿佛比从前多了许多耐心,他说:“从您封大皇子为恪王,密诏军队回京的时候,乔贵妃母子就下了决心,要杀您,也要夺位。不过您安心,这些事,儿臣都已经处理好了。”
建兴帝眼睛瞪得老大,密诏的事情,太子怎么会知道!
除了黄赐光,太子究竟将手都伸到了什么地方……他居然丝毫未曾察觉。
难怪恪王会输给太子,连他这个做父皇的都不知道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事。
“朕……朕……早该……废了你……是朕心软……心软了……”
聂延璋猛然砸了药碗,仰天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泪水了。
“心软?父皇对儿臣与母后,何曾心软过!舅舅姨母全死了……母后瞎了,妹妹病了,儿臣也病了,父皇究竟哪里心软过了?!”
他恨极了,手已经掐上了建兴帝的脖子。
建兴帝脸色发灰,垂死之人,平生的什么功过也不想了,只是懊悔和怨恨。
聂延璋抹去脸上的眼泪,忽跪下来,诚恳地问建兴帝:“父皇,儿臣只想问您一件事……您可曾真心待过母后?”
建兴帝眼里只有杀意,他还是太心软,没有赶尽杀绝,留下了这有毒的根。
聂延璋低头发笑:“父皇没有。那便也不曾……爱过儿臣和妹妹了。那么,儿臣送您。”
他微微笑着,喂了冷药到建兴帝的口中,说:“父皇放心吃,这药都是黄丸煎熬的,就像您赐给儿臣治疯病的药一样。”
建兴帝被迫吞了药,脆弱不堪的身体逐渐失去了生气。
聂延璋慢慢地欣赏挣扎着建兴帝死去的狰狞模样,直到建兴帝的手指一动不动似乎是僵了,他才低头捂了捂双眼,哑着嗓子唤了人进来。
陈福上前查探了建兴帝的气息,惊讶了一瞬,禀道:“殿下,奴婢这就出去传信。”
见聂延璋无回应,便是默认了,陈福出去喊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皇宫中响起了沉重的报丧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