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制台可知道香山县内的濠镜?”
尽管对汪孚林的东拉西扯有些不满,但看在张居正和汪道昆的面子上,凌云翼还是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此乃粤东第一要害。”可下一刻,他却听到了一句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话。
“筹饷之事,如果我可以在濠镜用点小手段,不知道制台可能接受?”
凌云翼上任以来,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罗旁山的瑶乱上,但对于小小的濠镜关注仍然非同小可,毕竟,广东绝大部分官员的俸禄便来自于此。因此,他不由得眉头紧皱道:“年轻人不要只想着一鸣惊人,濠镜一地牵涉极广,岂是可以轻易触动的?”
“如果我在不使得濠镜生变的情况下,用一些小手段呢?”
尽管汪孚林笑得很从容,但凌云翼毕竟为官多年,却不会大意,当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凌制台这里,存有广东众多衙门,包括濠镜在内的文书典籍,不知可否容我查阅五天?五天之后,我再将心头谋划禀告制台。”汪孚林见凌云翼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开来的迹象,他便很随便地拱了拱手说,“毕竟我是突如其来接到任命,匆匆来到广东的,对于上上下下全然不熟悉。若要担负制台给予的重任,不得不先知己知彼,还请制台成全。”
想到今天汪孚林给自己的第一印象颇为不错,言谈举止都比之前那个又臭又硬的巡按御史要让人舒服得多,再加上那背后的强硬后台,凌云翼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点头。毕竟,这在他眼中不是什么值得拒绝的大事,只不过,对于汪孚林刚刚突然抛出的那句话,他还是免不了有些好奇。
于是,接下来的五天里,汪孚林便是自始至终逗留在两广总督府。当这样一个消息传回广州城的时候,顿时在各大衙门引发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布政司压力最大。谁不知道,一旦总督和巡按御史沆瀣一气,这便意味着广东境内的所有大小官员全都必须俯首帖耳,否则,督宪合力的结果,铁板钉钉便是那位官员落马。因为想要打探汪孚林究竟是在总督府中做什么,肇庆府治所在的高要县前往广州城的官道上始终奔马信使不断。
当广州城中的人终于得知,汪孚林是泡在文书库里时,这一日,汪孚林终于是再度出现在了凌云翼的书房中,至于究竟谈了什么,却只有两个当事者本人知道,旁人再无一人知情。只不过,汪孚林眉飞色舞离开总督府的表情,却给了外人无限遐思。
第六六三章 广州第一学府
尽管高要县毗邻瑶乱的泷水县,但汪孚林眼下只带了十几个人,当然不会贸贸然深入虎穴,而是径直离开高要县城,甚至没有在四会县城中停留,而是悄然在周边乡镇转了转,打探了一下当地官场民情后,就立时回返了广州城。因为他动作非常快,甚至根本没有惊动当地县城主司。
这一来一去总共只耗费了不到八天,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完成了上任之后的第一轮程序——拜见名义上的上司,同时初步了解自己的辖区情况——可对于别人来说,那就不是这种含义了。别人只看到一个在布政司表露出疏淡之意后,立刻不管不顾撇开布政司,而后单独和按察使以及总督接触的巡按,消息灵通人士甚至知道,按察使凃渊叫了人去小馆子吃饭,而总督凌云翼则是容留人在总督府呆了整整五天!
如此一来,除却如今地位越来越尴尬,职权几乎被总兵侵夺殆尽的都司,布政司可谓是一下子就被孤立了起来。两位布政使还扛得住,可下头的府县就不一样了。在他们看来,哪怕汪孚林这位巡按御史空前年轻,但职权却是货真价实的,而且在其先后去见过按察使和总督之后,他们要是还稳坐钓鱼台,会不会回头在人家的参劾表章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还不等他们在布政司和巡按御史之间做出抉择,布政司那边就悄悄捎了信过去。
于是,汪孚林刚回到察院的当天,就迎来了南海县令赵海涛的来访,紧跟着就是番禺县令于成辉。这两位分别治理了一半广州城以及各自管辖范围内庞大子民,除了表达出之前没来及时拜见的歉意,剩下的主旨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哭穷!
而在他们之后,广州知府庞府尊来访之后竟然也同样连声哭穷,汪孚林就着实就觉得莫名其妙了。不说别的,单单他两次进出广州城的感受来看,穷这个字距离广州实在是很遥远。否则珠江上成千条船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