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会试之前,我可不会如此束手旁观,别说这个主考官我不会再避嫌,少不得要给儿子们造造势,免得人认为我张家软弱可欺!”
撂下这硬邦邦的话之后,张居正长长吐出一口气,用手轻轻揉了揉右边太阳穴,这才信口问道:“汪家那个汪孚林此次如何?”
因为汪孚林和儿子们几次往来,再加上会试居然无巧不巧就在隔壁,王夫人确实也让人打听过,此时就苦笑道:“记得是中了二百多名,挺靠后的。”
听说是三甲倒数,张居正本想冷笑说倒是好运气,可再一想倘若他自己的长子会试名次如此靠后,殿试想要将其拔入一甲又或者二甲前列,那简直难如登天,到时候一旦落在三甲,自己只怕会更加怒发冲冠。于是,他忍不住哂然道:“不到二十岁的进士,登榜大多都在三甲,汪南明太心急了。就连当年神童如杨文忠都难逃此劫,更何况那小子自陈就不以文学见长?不过杨文忠当年还选了庶吉士,今科若是没有馆选,汪南明恐怕要暗中埋怨我了。”
说到这里,张居正若有所思地轻叩扶手,突然觉得今科不馆选,可以趁机看看那些自己这边的中坚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毕竟他们的子侄辈有好几个上榜。接下来他还有很多政令要推行,容不得那些心怀异志,和自己步调不一样,又太过贪心的人。朝堂之上不需要那么多杂音,只要每一个人各司其职,领会贯彻他的意志,那就行了!
而晚饭时分的汪家,这会儿也有不速之客来凑热闹,竟是携妻而来的程乃轩。对于自己那第三百名,程大公子显得格外委委屈屈,最后还是书童墨香忍不住拆穿了主人:“汪小官人,您别听少爷的,听到中了之后,他欢呼庆祝,高兴得围着院子跑了好几圈,甚至都想上树表示庆贺,多亏少奶奶使劲把人拉了回来。他得意地说就算三百名,也比三百零一名好一万倍。”
“去,我这不就是遗憾没和双木名次紧挨着吗?”程乃轩瞪了墨香一眼,这才笑嘻嘻看着汪孚林说,“话说还有殿试呢,双木,你说到时候我不至于再吊榜尾吧?”
“我怎么知道!”汪孚林根本没理会程乃轩的担心,而是掰着手指头算道,“黄云龙、程有守、陈与郊,加上我们俩,这次歙县一共考中五个进士,简直是大年中的大年啊,回头歙县城里一定会沸腾了!”
只不知道张敬修落榜,张居正会不会因此大发雷霆,殃及池鱼?
第五零六章 殿试和赐宴
三月十五殿试日,恰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寒风依旧彻骨时,通过会试的贡士们便已经在皇极殿东西两侧的丹墀内排列整齐。除却他们之外,文武百官亦是如平日上朝一般侍立东西。对于汪孚林来说,不是作为游客,而是作为未来的朝官踏入这座紫禁城,这种新鲜的体验盖不过大半夜起床赶到这里,而后被人折腾来折腾去的不耐烦。当遥遥望见那伞盖车舆渐渐行来的时候,想到这位万历皇帝如今这几年的境遇不会比臣子更幸福,他就心理平衡了。
皇帝尚且都不能想干啥干啥,更何况自己?
三声静鞭之后,便是百官先行叩头行礼,没错,暂时他们这些贡士还可以先站着。直到今次殿试那道时务策的策题经过繁复的程序,被一步一步交给最终的礼部试官,这才算轮到了他们当磕头虫。五拜三叩头礼之后,他随其他贡士一同起身,恭送了万历皇帝上銮驾离开,又直到文武百官也一一告退,这才看到数百名军校开始安放试桌。如果天气不好,刮风下雨,试桌安放在两边庑殿,而今天这大好天气,他们这些贡士就要体会一下露天考试的快乐了。
尽管皇帝都走了,文武百官也散了,但在礼部官员正式宣布考题之前,仍有跪领试题,叩头就试的一项程序。汪孚林自忖这辈子磕头都不如眼下多,却也不得不随波逐流。等到终于在自己的试桌旁边坐下,他便看到一大帮军校开始分发早粥。
因为贡士总共也就三百人,不像乡试会试那样兴师动众,而且殿试后转眼间便会成为官身,故而待遇自然也和从前那些大考不能相比。就比如此时此刻送到汪孚林手中的那碗热粥,且不说他腹诽一番这白瓷碗的好坏,一看左右,他甚至能看到不少参加殿试的准进士们正在那两眼泪汪汪,仿佛多感谢这恩典。他一边琢磨着之前那试题,一面用勺子在粥里头搅动着,累计捞到了猪肉粒、香蕈、麻菇、花椒粒,上头还飘着香油,尝一口,胡椒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