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梁启超摇头,“我要是洋人的间谍,那必定不会把国体上漏洞说给你听。我们旧朝过来的人,心中想的自然是勒石燕让、驰马天山。可时代不同了,西洋崛起之前,或者多给我们两百年的时间,那时候再有这样一个杨竟成,一切都还能扭转。可如今,什么都晚了。西方胜于东方,糊涂人看是坚船利炮,明白人看是科技政治,唯有杨竟成这样的天才,方知他们胜在文化。
给杨竟成两百年时间,加上机缘得当,他或许能把他和章太炎搞的那套将使华夏死而复生,而后与盎格鲁-撒克逊人对决于大海之上,以定世界今后之格局。而如今,不说整个世界已确定是西洋人的了,就是其内部的纷争,也已尘埃落定。英国和德国之争,不单是国家利益之争、不单是民主专制之争,而是日耳曼文化和希腊、希伯来的文化之争。这也是德国皇帝在动员他的军队时所说的‘普鲁士日耳曼公正、自由、体面、道德之道路,与犹太人以及盎格鲁-撒克逊之崇拜黄金道路’的原因。
杨竟成虽然挣的盆满钵满,可这种行为就如同敌军内乱、我军助其剿灭一般可笑。此战德国人心中很是不服,很多法国报纸说二十年后必会再战,但这已经无损大局了。世界格局由此定鼎,杨竟成再怎么天才难道能反转这种局面么?”
“卓如在欧洲几年就悟出这么一个结论?”听闻梁启超的言语,杨度有些不信。
“是,这几年真是彻底大彻大悟了。”梁启超道:“我看的世界就是,不单是西方获得了胜利,而是盎格鲁-撒克逊人获得了胜利,确实的说是英语获得了胜利,而代表日耳曼武士文化遭受了致命打击。即便二十年后再有一战也无伤大局,列强纷争的局面很有可能会演化成英美共治世界。那种情况下,杨竟成还拿什么维持他的复兴会帝国?
中华地处东亚,北有蒙古高原、西有青藏高原,东南是沿海,只有一条孔道经楼兰等西域小国通向外界,灭族之祸也多是草原来的牧人。这样自成一统的格局下,中华为世界之中心,皇帝为当天之日才能维系,而今这世界不再是先人认知的世界了,这是春秋战国之交,列国称霸的时代马上就要结束,你一个早就枯死的华夏能做什么?是,杨竟成没错,西方是没落了,可东方呢?除了能在日本看到些生机,哪里还有生机?
秦始皇后,我们除了顺民就是流民。章炳麟常常批儒家,他何时能批一批法家?历代那些王朝什么时候由儒家说了算?那根本就是一个看起来是儒家、实质上是法家的专制政体。儒家是愚弄百姓,可法家呢,他们除了威吓屠杀还会什么?”
“卓如的意思是说,我中华只能专制,不能共和是可以短暂维系整个帝国不至分裂的,但即使是下定决心付出分裂代价,我们想共和也共和不起来?”杨度道。
梁启超道:“是这个意思!你看欧洲,德国人最有荣誉,打仗有纪律不怕死,而换到法国,那就比较差了,他会打,但总有要讲究个人权力;再到意大利,那差异就更明显了,他们简直是一个无赖。中国也是如此,老于世故的人、逆来顺受的人不懂打仗,而之所以老于世故、逆来顺受,真正的原因在于文化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只在苟活。黄克强有一句说的对,大意是共和国不是奴才和顺民能建立的起来的。”
第097章 花光
“何必与梁启超多谈!”杨度回到龙门客栈,情不自禁的将他和梁启超黄昏时的对话转述给杨锐听。杨锐听了几段就不耐烦,他觉得找梁启超回国从政简直是多此一举。
“梁卓如的弟子虽然和孙汶等人一起叛变,可他到了昆明却马上离开了,不管是识时务也好,胆小也好,最少他没有叛国啊。”杨度辩解道,云南叛国一案早就对开公审了,梁启超再次走了狗屎运,只是协助调查,不是立案通缉,名声虽臭,可罪行以廷尉府章士钊的了解却是没有的,所以他想将此人拉回国以为用。
“有些人没有叛国比叛国更厉害。”杨锐道。“不过……”想到梁启超的那些言论,他不得不点头道:“此人还是有才的。从整个民族角度,他留在江湖会比在庙堂好。这个人脑子很不清楚的,一当官就是官本位,而只有身为白衣,才能吐出些象牙来。”
听闻杨锐这样的评价,杨度大讶,“竟成的意思是他说得都对?”
“嗯。他真正的立场有二,一是西方虽然没落,但东方早已死亡,所以将来的世界一定是西方统治东方。他这是从文化上说的,这一点我认同他的推断,但未必认同这个结果,东方有东方的一套东西,而在技术层面上说,以后我们未必输于西方,而技术或技术的运用决定军事优势,这就比如蒙古人的文化虽比宋朝落后,但并不妨碍他们灭亡宋朝一样。野蛮民族相对于文明民族的军事优势很多时候都改变了世界历史。
另外一个就是他的帝国之说。怎么说呢,在教育还未普及之前,我们最合适的统治方式其实就是帝国制,因为一旦真的变成共和国,就像他说的那样,顺民和奴才是无法建立共和国的。旧的历史淤积在未完全肃清时,只能缓缓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通过教育偷梁换柱,现在看国民大多是奴才和顺民,这是满清遗留下来的,开国后出生的人,通过教育、经济和政治手段,他们绝不会再成为奴才和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