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之治?”杨士琦听到这就忍不住笑起来,“便是三代之治也是讲究礼仪道德的,现在复兴会把泥腿子拉上上国会,还有什么尊卑长幼?”
“杏城兄,”宋教仁摇着头,“复兴会好几年以前就收了不少甲骨文,章太炎等从那些甲片上发现礼教尊卑,都是周朝以后的事情,不说三代,便是夏商两朝,也不是以礼治天下。复兴会如今只是在内部宣扬这个东西,怕是要不了几年,这些东西就会写进学校的课本吧,儒教可是废定了。”
杨士琦似乎对废儒之事的重视甚过于竞选,闻言争辩道:“可做官的不都是士绅吗?那些泥腿子不识字可以进国会,他们不识字能做官吗?”
“他们不是在搞什么新科举吗?”宋教仁反问,“那些招考的题目我也看了,全没有儒教经典之学,但现在报考的人,湖南便有近万人,全国要多少县官,我看一千便足够了吧。杏城兄,复兴会要做什么我们都清楚的很,可谁也拦不住他们。日子过一日,他们在农村的根就深一分,科考结束便是开国会的日子,到时候的复兴会可是谁也不惧了。”
国会竞选的事情岔到儒教废存,儒教之事又岔到复兴会的统治基础,这些事情扯完,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是无力,宋教仁虽只是说农民都疯了,但袁世凯几个仍以为那只是另一个义和团,只等在天津附近静海的一个集镇上亲眼见识过宋教仁说的军队般、一队一队听指挥的农会,几人才明白这农会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集市当中的猪笼子上,一个身着短袄,满身补丁的泥腿子正在用洪亮的河间话讲演:“农友们,咱是沧州李老三,以前是个庄稼人,也种地,后来拜了师傅,开始走镖,见识的不算少,道上走镖的师傅,都听过咱的贱名。”
说到这里的李老三,忽然拉开自己的破袄子,那满是伤疤的胸膛露了出来,道:“咱们走镖的,就是在刀口上过活,咱李老三闯荡那么多年,一笔买卖也没有丢过,有一会在口外,一百来个胡子把镖队给围了,兄弟们都说算了的时候,咱也不撤旗,硬是把镖给护住了。
农友们,李老三走镖实诚,做议员代表大家说话也实诚。今儿这河间府竞选,兄弟就想出来给大伙办些好事,这虽不是走镖,但要做的一点也不比走镖容易,咱要是当选,就要去京城告诉皇上,告诉皇上当今的百姓有多苦,还要求皇上下旨把咱们大家伙的租子减一减,把那些个捐都给废了,好让大家伙过回以前的日子,大伙说好不好?”
看着那些蓝衫黑裤、紧贴在一起的农会,袁世凯恍惚间只以为那是甲午时的东洋兵,以致那泥腿子说什么他都没听见,只等下面那些“东洋兵”齐声叫好的时候,袁世凯这才回过神来:这不是东洋兵,不是义和拳,是另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这种东西有东洋兵的纪律,又有义和拳的冲劲,真要是造起反来,绝对要比义和拳难对付百倍。
他楞楞神之后,不客气的问道:“咱们的人在哪?死了吗?”
他言语粗鲁的只让身边的人一震,段芝贵道:“大帅,咱们的人应该在县城里头,怕是没有下到这边集市上来。”
听闻自己的人在县城里头,袁世凯心倒是死了,他看着那农会好一会才道:“遁初,你看这局面,咱们怎么办才好?”
“袁公,我思前想后了好久,这竞选要赢,除了口号要实实在在之外,人也要实在,不能坐轿子,不能穿长衫,不能‘之乎者也’,反正百姓是怎么样的,我们推出去的人也必须是怎么样。之前那些老爷们,我看都得换人,换成和百姓一模一样的人。”宋教仁道。
听闻宋教仁如此,杨士琦段芝贵心中一惊,但袁世凯却明白他意见的正确性,又问道:“这还有一个多月就投票,时间上来得及吗?”
“来得及,袁公。”宋教仁早就想好了对策。“乡下的百姓分不清谁是谁,比如这个李老三,静海这边是这个模样,可隔壁的青县则可以是另外一个模样,反正只要名字仍是李老三便好,到时候投票,大家投给李老三就行,只要是这个名字,对不对人无所谓……”
“遁初,你可是要找十多个‘李老三’在河间府讲演?”杨士琦眼睛一亮,最先明白宋教仁意思,捻着胡子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