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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故事,关于古希腊的学者泰勒斯,有一次,他边走边思考问题,不慎跌倒在水坑里,一个婢女嘲笑他说,‘真可笑,你连身边的事都看不到,却总是想天上的事’。泰勒斯一时间无法反驳,后来,他用实际行动反驳了那个庸俗的婢女——他夜观天象,知道明年的橄榄将丰收,就事先租赁了当年全部的榨油坊,果然,第二年橄榄丰收了,泰勒斯把榨油坊高价出租,赚了一大笔钱。亚里士多德对此说到:‘哲学家如果想赚钱的话,很容易做到,但他的兴趣不在于此’,而黑格尔则说:‘只有那些永远躺在坑里,从来不仰望高空的人,才不会掉进坑里’。

正是因为为思辨而思辨,为求知而求知的精神,演绎出西方‘智’的传统。在西方,曾经有一个功利化的思潮——智者运动,他们以传授智慧为职业,在他们看来,智慧仅仅是用来满足功利目的的手段。对此,柏拉图把这些人叫做‘批发和零售精神食量的商人’。而到后来,智者几乎成了诡辩的代名词,而纯粹的思辨则登上了大雅之堂,打造了西方两千多年的形而上学传统。

科学之无聊,是因为有闲暇去研究让你觉得差异的事情;而科学之无用,是因为对真理的求索,不基于功利,而出自本心。这种求索,更是科学家们,安身立命和实现个体生命价值之所在,他们对于真理的热爱,已经超越了理性的范畴,深认为因为偷食禁果的原罪,使得人们永远受到沉重肉身的羁绊,若是要超脱这种羁绊,只能是依靠‘灵魂’的力量到形而上的世界里去探求,生命是有限的,而探索是无限的。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就在于挣脱有限,进入无限。这种探寻和超越的姿态,不仅存在于以基督教为核心的宗教信仰里,更存于在科学的精神之中,是以,我们不得不说,对科学精神的最后一个描述,应当是无限。

无聊、无用、无限,这便是西方科学的精神所在,可世人只看到洋人船坚炮利、奇技淫巧,却完全不知这种船坚炮利、奇技淫巧完全是科学修道者副产品之世俗化、实用化。他们茫茫然觉得船坚炮利才是西人强于东方之根本,根本就不明白西方之道在于思、在于辩,而这种思辩正是被湮灭两千多年的白马非马之辩。这种在中国历史中断绝了两千多年的思辨传统,我们今天将重新挖掘出来,好好的继承下去,这种继承中,我们不能功利,更不能急躁,因为科学本就是一种修道,他并不是为了对世俗有用,而是借对真理的追寻以实现生命的无限和永恒。作为中国第一所完全仿造西方大学而设立的同济,其大学之精神就应该包含科学之精神,其出来的学生,就应当懂得思辨之道、科学之道。”

杨锐的讲演说到这就结束了。他的这边一说“讲演到此,感谢诸君”的时候,在场的洋人教授们便立即起立鼓掌,这些从德国万里而来、饱经折磨的科学修道者,见到同济的菩提树虽然亲切,但是他们还很担心在这科学的蛮荒之地,是否能有人明白真正的科学是什么,不过这种担心,在听罢杨锐的讲演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无聊、无用、无限,这种东方式对科学的总结让他们叹服,于是在杨锐一退场的时候,他们就不约而同的最先站起来鼓掌,而在他们的带动下,学生们、领事们、士绅们也都站起来鼓掌。

杨锐没有想到自己的即兴讲演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赞同,见大家站起,又再次鞠躬这才下去。哗啦啦的掌声中,小田切万寿之助边鼓掌边对小宗方太郎道:“此人对于西学确有见地。他到底是谁啊?也是复兴会的吗?”

小宗方太郎道:“这人以前从来不在沪上。”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再道:“此人姓杨,莫非是……”

“嗯,调查他!”小田切利落的说道。

第051章 风暴

不管怎么看,说到近代中国思想,严复,这个近代中国思想的启蒙者,都是绕不过去的。杨锐其他的事情都处理的比较马虎,唯独对于和严复h会面甚是关注,这几日他满脑子不再是革命,而只有一个问题:即摈弃旧文化之后,现代化之下,如何重建中国之文明?这个问题问王季同,王季同说当崇佛学,问蔡元培,蔡元培说办好教育,问章太炎,章太炎回信说一时无解。既如此,杨锐只好前去向严复问道。

开平煤矿一案,严复应张翼之邀前往英国为夺回开平打官司,但开平本就是张翼为了私利而卖,他之所以去英国,无非是被朝野相逼而已,严复既去,发现事情不对,于是又回来了。他自回来就留居沪上,后又应马相伯之邀参与复旦公学筹建,上月复旦开学之后,严复便成了学校的英文教习。复旦公学初立,为了省办校舍的钱,便问两江总督讨要了早已不用的吴淞提督衙门暂未校舍。吴淞提督衙门在哪,就在黄埔江口的吴淞湾,离租界有二十公里。复旦不在江湾在吴淞,要去还是有些麻烦的。为了早些赴会,杨锐一大早就从租界出发,出租界前往宝山路,然后走最早修建,但却修好即拆,拆后再修的淞沪铁路前往吴淞,早晨出市区坐火车的人不多,加上秋高气爽,一路走的很是轻快,只待到了吴淞站,也才十点钟。

吴淞提督衙门外,虽然已经破败,但稍经收拾,再挂上一个复旦公学的横匾,还是蛮有学校味道的,那辕门外的木栏似乎因为腐朽,业也全部除去,但两侧悬挂旌旗的旗柱和照壁,依然显得老旧。杨锐此次所带卫士很少,他一副中式打扮,到大门便投贴说求见严复先生。

看门见这几个人仪表不凡,客气的请坐,不待一会,一个五十岁上下富绅打扮的人便出来了,圆眼镜、八字须,神态严肃儒雅,杨锐猜想此人就是严复,当下起身施礼道:“敢问可是几道先生?”

严复也是施礼,见他一副中式做派,杨锐倒是有些好奇,翻译原富、天演论、群己权界论,提倡西学的严复居然不是西洋打扮。严复并不是一个喜怒于表的人,他边打量杨锐边道:“可是著经济学之杨锐先生?”

杨锐的名片上写的就是杨锐二字,清末出名的杨锐有二:其一是戊戌六君子之一,其二则是出了好几本的西洋商学专著的杨锐,只不过此杨锐两年前便去了欧洲,一直未归。

杨锐笑道:“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