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看不明白的杨锐为什么笑,也不客气,坐下不待上茶便道:“先生政治、经济、文化三者之说极有哲理,只是立宪比专制更为进步,”说到这,她似乎想到了杨锐的那个实验,道:“即使开始的时候,只有四个人上台,但最后国民看见只有读书才能上台,那么他们也会去读书,到最终台上的人会越来越多。”
原来是找茬的,杨锐心中说道。“先生说的很对,但是又三点,现在满人不肯交出权力,不肯由专制变为立宪,那以后这四个人会让其他人上台,分享自己的权利?这是第一;第二,譬如天津,海河只有一条,河两边就是好地,又如京津铁路,只此一条,再如耕地,全国就只有十一万万亩,挣钱的行业是有限的,如果台上的四个人利用手中的权利抢先占有,那请问后面的人怎么富裕?第三,远的不少,只说日本,其自明治以来,近四十年才有此规模,可中国要有多少年才能如此?你说国民都去读书,最后都能上台,可这个最后要多久?在这个过程中,洋人会在一边看吗?现在日俄就在东北,更想染指蒙古,等到你说的最后,中国已经亡国了。”
“可现在朝廷已经派出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了。”杨锐三条之中,最好反驳的就是这条,吕碧城其实现在还是大公报的副总编,更和报馆老板旗人英敛之坠入情网,立场完全是立宪改良。“再说虽可用权力占先,但中国之大,利源之多,只要不懒,衣食也是无忧,至于洋人干涉,有四万万同胞团结一心,中国岂能亡国?”
吕碧城的言辞比这个时代的人锋利,不过杨锐还是没有听到什么独特的东西,他道:“甲午不败,没有戊戌;庚子不出,绝无新政,而如今日俄之战,催生立宪,我实在看不到有什么是这个朝廷主动做的,权力享受久了的人,不会主动把权力放手的;至于你说的什么利源之多,中国之大,一千个人节衣缩食,就为了让这四个人富裕起来,然他们变成工厂主,雇佣自己做牛做马,何苦呢?而你最后说的四万万团结起来,等于废话,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今日中国之所以不瓜分,不是因为我们团结,而是因为洋人相互牵制,甲午后三国还辽如此,庚子年如此,刚刚结束的日俄之战也是如此,四万万同胞团结何用?哦,对了,忘记说了,江浙那边有钱的地方,庚子的时候还东南互保了。呵呵,一旦洋人开战,最先跑就是有钱人,也就是现在喊着立宪的这帮人,反倒是劳苦百姓,一穷二白没什么好跑的了。”
杨锐批驳的犀利,吕碧城气急,道:“那先生认为我中国当如何?”
“革命!”
“革命?”
“对,革命!”
“哦……”吕碧城笑了起来,有一种难怪如此的表情。
杨锐见他这样,道:“是不是我说要革命,就让你找到了应该立宪的借口?凡是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吕碧城不答话,只道:“去年间,有革命者秋先生来天津与我一会,碧城倒是可以把她介绍给先生认识。”
“秋先生?”
“是秋竞雄先生,浙江绍兴人,也是持革命之说,她去日本游学之前,来天津与我辩驳一夜,先生当和她志同道合。”
杨锐还是不明白这个秋竞雄是谁,不过能和她辩驳一夜,应该是个女子,加上是绍兴人以及游学日本,就不由的想到了秋瑾。其实在杨锐的心里,对秋瑾、陈天华、吴樾这种人很矛盾,一边是敬佩他们,一边又觉得他们的太过刚烈,会对革命不利,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希望他们不死。
“吕先生误会了,我和秋先生并不完全是志同道合的。”杨锐道。
“怎么?先生难道不是革命党,不是以排满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