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我们这边走吧。”白雅雨忙道,带着杨锐过了广场,绕开图书馆,直往后面的大礼堂而去,为了今日下午的讲演,学堂下午最后一节课都停了。
下午四时已到,杨锐走上讲演台的时候,礼堂已经坐满了学生,其中不但有男生,还有女生,杨锐没有去想为什么只招男生的法政学堂怎么有女生,他在掌声中致谢之后,开始了自己的讲演。
“今天讲演的主题是立宪,可要说立宪,就需要从其他的地方开始说起,这就是政治、经济、文化。之前的中国是封建时代,政治是皇权至上、经济是自给自足、文化是儒家那一套仁义道德三纲五常,而当下,西风东渐之下,原有的社会在不断的解体,并且在竞争中有识之士不断发现原有的那一套东西已经腐朽,不改连日本这样的小国都比不上,现在所说的立宪便是一种转变。
可立宪有用吗?看上去能成功,听起来很有用,但英国之立宪是几百年积累,法国是反复五次革命,美国开始全是欧洲的移民,大家都是背井离乡,德国是新立之国,他本来就是新的,而我们旁边的日本,他的立宪与其说是立宪,不如说是集权,日本在德川幕府时代,全国有两百六十个大名,而现在呢,只剩下一个政权。反观我们中国,虽有一个中央朝廷,可这个朝廷能节制地方吗?
现在的立宪,是为救国而立宪,还是为了争权而立宪?立宪之后上台之人,和之前专制统治之人,有何不同?谁在喊着要立宪的,立宪之后谁能得益?是劳苦百姓么?显然不是,立宪之后肯定是士绅老爷们上台,之前专制之下供养了那么多贪官,现在换了一批人,继续贪,后面再换一批,接着贪,没完没了。其实百姓是最不舍不得贪官走的,好不容易喂饱了一个,这么走掉等于白喂了。
这个政府已经烂到骨头里了,对内贪腐、对外颜媚,而这些旧文化出来的士绅,又不可避免的带着这样的习气,穿着官袍是朝廷命官,脱了官袍作为民选议员,有何不同?我们现在的中国,除了官场腐败,社会也是腐败,不管这些人是命官也好,是议员也好,都是一样……”
杨锐的讲演在当时的背景下,完全是属于反社会的、反人类的。当他讲演完允许学生提问的时候,一片举手提问的人,他随意的抽点了一个学生,那学生气愤的无以复加,结结巴巴的道:“立宪……专制,……世界诸国无有不立宪之……富强……”
他的说的太急,杨锐听的并不清楚,但是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一是说立宪对专制而言是一种进步,二是说,唯有立宪才能强国。见到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反对,杨锐不但不生气,反而高兴,他让坐在最前排的四个学生上台,然后道:“假设现在这个礼堂就是一个国家,假设我就是独裁者,大家说这是专制是不是?”
见诸人点头,杨锐又道:“那我把这个权利给他们四个人,请问这是不是专制?”
此问题和前面没有不同,学生仍然认为这还是专制,杨锐笑道:“一个人专制和四个人专制你们选哪个?”
众学生不解,一个学生喊了起来,“为何就只有四人,应该要更多的人上台。”
早知道会有人这么问,杨锐笑道:“这位同学,我之所以只让四位同学上台,是因为中国的识字率只有千分之四,要多选人,他们认识字吗?”
下面学生顿时大哗,杨锐趁热打铁的道:“立宪之后,要办学堂、要办工厂、要修铁路,要……要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由台下的你们,这些不识字的人来掏钱,而你们之所以不识字,就是因为你们穷的读不起书,哪有余钱拿去修铁路、办工厂?而台上这四位读得起书的有钱人,他们不要为立宪掏一分钱,他们反而能赚钱,到最后,是用你们这些穷光蛋的钱办新政,更是用你们这些穷光蛋的钱把他们四个喂饱,什么叫立宪,这就是立宪!”
杨锐话说完,刚才的议论都停歇了,很多东西不实验就不直观,远远的站在台下,只看得杨锐高大的身形和旁边四个学生在体积没有什么差别,更觉得一个人统治和四个人统治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沉默了一会,就在杨锐要下台的时候,礼堂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杨锐的话虽然逆耳,但确有道理,特别是那些家境贫苦的学生极为认同——自庚子以后,为了赔款和办新政,官府捐税收的越发恨了,可这税都是摊给百姓的,士绅是一分不多,反而能赚,真要是让他们上台,怕穷人都要没有活路了。
杨锐下台在后场休息的时候,外面说是有人来访,本以为是学生,但当进来却是一个衣着奢华、打扮新潮的芳龄女子,白雅雨正要介绍,这女子自己开口道:“我是吕碧城,是旁边女子公学的总教习,听先生讲演有悟,特来求教。”
原来她就是吕碧城,杨锐似乎在某部小说上看过这个女人,书上似乎说她很美,但,杨锐没有发现美在哪里,除非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听闻她来求教而不是来求婚,杨锐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只能说是商讨。”笑过又道:“还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