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三春七夏 巫山 2287 字 2022-10-21

程逾白笑着称是,以后一定注意。刘鸿看他们两师徒一唱一和,轻哼一声,将目光移到文件上。

小七过来奉茶,特地给徐清捻了极品白茶。几个老爷们都是寻常白瓷盏,只她是仿建窑兔毫黑盏,摆在一起一对比,待遇相差太大,连吴奕都看不过去了,要对程逾白说教。

程逾白二话不说,提脚踹小七。

吴奕一看情形不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院里忽而静了一瞬,这其中暗流涌动,只刘鸿一人没有注意,他先是翻看了两页,尔后从口袋里扒拉出老花镜戴上,又细细看了一会儿,嘴角逐渐抿成一条线。

程逾白适时把茶推到他面前,说道:“我始终记得您曾经说过,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牛鬼蛇神,真真假假,不能靠一双眼睛下判断,得切身体会,平心而论。我的手再怎么长也伸不到良器去,不管您信不信,我当时劝您全出自于真心。”

“你会有这种好心?”

“我承认以前年轻气盛,没少招惹您。”

“哼。”

刘鸿翻了翻白眼,一张嘴虽硬得很,同时心里也明白得很,可如果承认程逾白是真心,不就承认自己不如他吗?他起身说道:“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

程逾白知道刘鸿的顽固,也没想一次劝服他,只看他长袄空空,压不住风,半截小腿还露在外面,便拿了件大衣给他,谁知刘鸿拒不接受,甩手扔在门前:“我就是冻死,也不会受你的恩惠。”

程逾白倒给气笑了:“好呀,那你就冻死吧!反正成败都在你,除了你,谁也不会将心比心,体谅你的苍老、退步和默默无闻!你看你,连眼睛都花了,还指望自己跟从前一样吗?在乡下躲了一阵,人都躲废了!”

“谁、谁躲了?”

“躲没躲的你心里有数。”程逾白声音冷锐,“刘鸿,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错过这次机会,你到死都别想再起复。市场早不是十年前的市场,和你一样的大师一抓一大把,要么早早改行退圈,怡情山水,安度晚年,要么就在犄角旮旯,安静地落灰等死。你既不甘,不肯释怀,又何必端着?服老就这么难?”

刘鸿用力一甩袖,大步离去。偏程逾白不肯放过他,追上来骂道:“你年轻时不是很有骨气吗?谁说你不行,你就要跟谁干到底。现在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来干倒我!”

“你……你不必激我。”

“刘老,我知你半生耕耘,为弘扬传统陶瓷呕心沥血,没有你,也不会有大师瓷的十年兴盛。”

如果说十大瓷厂消失后至今的三十年里,景德镇还出现过另外一个辉煌时期,除了以刘鸿为首的大师时代,别无二选。

其盛时的较量,无一不展现大国风采,古都底蕴。那时景德镇遍地瓷音,不绝于耳,胜如当年窑火不灭,那是程逾白期待看到的一个时代。或许十大瓷厂的工业时代无以复辟,但群雄争霸,百家争鸣的时代,一定会到来。

譬若刘鸿这样的经世大儒,在角落里蒙尘实在可惜。程逾白说:“你若信我,我给你一个善终。”

什么才是刘鸿想要的善终?徐清以为,进入改革组,或许会成全他未竟的“铭记”,可现实会如程逾白说得这么容易吗?

在送走刘鸿后,吴奕叫小七去做饭,准备和程逾白喝一杯。徐清作为“离开就是师门不幸”的孽徒,不得不留下作陪。

席间提到赵亓的退出,徐清好奇国展之后发生了什么,竟会让赵亓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程逾白觉得好笑:“你是不是以为我又动了什么手脚?”

徐清谨守“退回原位”的分寸:“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过。”

“能有什么不方便?赵亓公开表示对改革一反到底,这小子早就玩不出花样了。”

吴奕啜口小酒,酒香搅动齿颊。他舒服地眯起眼睛:“我估摸着赵亓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关,又不能再公开说什么支持的话,自己打自己脸不说,还会破坏人民群众对改革的印象,两相之下只能退出,以此给你一个回报,我说的对吧?”

赵亓若不退出,其代表的就是反对。眼下他退出,给程逾白争取一线机会,也算他为改革尽了份心力。

程逾白低头布菜,把辛辣刺激的菜色换到自己这边来。

吴奕心领神会,和他碰杯,那些“不言之”就在酒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