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乾隆五十五年 暮冬

三春七夏 巫山 1844 字 2022-10-21

风雪渐而大了,鹅毛般纷纷扬扬。安十九抬起手,一片雪花从指缝中穿过,即在这错目的瞬间,梁佩秋说道:“只要大人用得上,我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安十九笑了。

“想当初徐谦公也是这样同我说的啊。”

徐稚柳用大龙缸列数他的罪行,要不是干爹拼却半生经营,哪有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恐怕早就和同伴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内庭了。带着如此的仇恨回到景德镇,即便如何算计人心,他仍旧留了徐阿南一条命。

以为退让一步是海阔天空,不想对方竟变本加厉。

安十九受够了阳奉阴违,表面恭敬,背后偷袭,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梁佩秋既主动送上门来,就要让他知道,投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此才能好好受用。

“小神爷投诚,我自然欢迎,只我生平最厌恶贪婪之人,世上没有两手都占的便宜。”

经历过失去,也许才能懂得拥有的可贵吧?

安十九再次上前,覆在梁佩秋手上。梁佩秋直觉不舒服,下意识往后缩,拐杖过到安十九手上,他当即失去支撑,直挺挺摔倒在雪地上。

安十九俯视着他,声音冰凉:“徐忠和王瑜,你只能保一个。”

梁佩秋在雪地里等待的这半夜,想明白了一些事。安十九拿捏的明明是安庆窑的把柄,为何不以此整治安庆窑,而是利用把柄威胁王瑜行事,向徐忠下手?他思来想去,可能性只有一个,安庆窑和湖田窑安十九都不想留。

那日安十九的仆从是这么对他说的:“大人,不管安庆窑还是湖田窑,只要当家主事人不是大人您,就一定会有二心。与其如此,大人何不取而代之?您成了当家的,给那些瓷工窑工一碗饭吃,他们定然对您感恩戴德,哪里还敢反您?”

安十九虽一肚子坏水,却从未敢想把湖田窑亦或安庆窑这样有声望的民窑占为己有,乍然听到,不免睁大眼睛:“可我身份有碍……”

“这又如何?大人尽可挑选个堪为所用的傀儡,令其代您主管窑务。”

“依你看,这傀儡的人选?”

“当然属小神爷无二,他的天赋,就是整个大清朝也找不出第二个,大人您手握这样一柄利器,还怕那劳什子的江西巡抚吗?讨得陛下欢心,平步青云还不是早晚的事。”

安十九虽十分向往,但想到此中隐患,仍是摇头:“利器伤人啊。”

“大人,用人如器,各取所长,用得好未尝不能事半功倍。我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论谋略,梁佩秋远比不上前头那位,可那位不也驾鹤西去了吗?”仆从贴心道,“那小神爷就是个情种,打住他的七寸,他会好好听话的。”

安十九想想也是,徐稚柳诡计多端,不易为人掌控。梁佩秋就不一样了,面团似的人物,看见街边的野猫无家可归,都会怜悯顿步,就不用说待他至亲至厚的王瑜、徐忠之流了。

只安十九不想重蹈覆辙,所以徐忠和王瑜,必须要先死一个。

至于死谁,就看梁佩秋自己选了。

雪下到后半夜,狮子弄已见全白,唯独院墙后伸出的树梢,依稀可见一节节嶙峋枝节正冒着新芽。梁佩秋一眨不眨地盯着新芽,忽然之间新芽蠕动了一下,覆在枝头的雪簌簌掉落,新芽以肉眼可见的起势,冒出半头绿意。

那绿意一下子将他带回草长莺飞的往日。

他几乎哽咽,语不成调:“柳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