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逾白轻笑出声:“有什么想问的?”
“我查过前面几次讨论会的记录,赵亓一直反对推行百采改革,他出事和你有关吗?”
“你认为呢?”
徐清是个很会抓细节的人,老张出现在洛文文,而和老张关系紧密的赵亓,其“两生花”和“秋山”有着相似的精神世界,想必赵亓给廖亦凡替名一事并不难猜,程逾白猜到她会问什么,以她所在的视角,只能看到部分真相。由细微处视察,无非推测加判断,以此形成一个按照常理来说不会出错的结论。
他利用高校合作同元惜时索贿在先,为了获得赵亓的赞成,不择手段做一些事也很正常,不是吗?
若是换作以前,徐清可能会这么想,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即便廖亦凡,她也不愿意先入为主地下定论,更何况程逾白?她想起刚才医生抢救赵亓的画面,无从想象有一天程逾白也闭上双眼的样子,手指攥着包带发了白,神色间难得流露几分优柔:“我想听你确定的回答。”
这回程逾白是真的笑了。
她没有回他的信息,没有搭乘他的梯子,他气得心肝都疼,一整夜睡不着,还当她有多生气,都想着去哄她了,只没想到事与愿违,一场秋雨绊住了他的脚。
细细一想,哪里是秋雨的错?在他不信她的前提下,她居然信他?
世事多可笑。
程逾白凝望着徐清,以五官轮廓来讲,她长得不算精致,面孔浅白,干净娟秀,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家碧玉,可她有一双有神的眼睛,两颗圆圆的瞳仁似白纸一点墨,黑得浓稠,又亮得夺目,便显得整张脸有种深入浅出之感。
当她藏起锋芒亦或对你卸下戒备时,你是很难拒绝她的,那罕见的温柔让人沉醉,他情不自禁地靠近,抚过她面庞,一种属于女孩子与男性截然不同的细腻温热触感,让他无端端颤栗起来。
他一点点拢着她的鬓发,温温的唇贴在她耳边。
“前两天我在前门国宴看见廖亦凡和洛文文那位总监吃饭,你凡事小心点,四世堂百年大庆,举重若轻,你输不起。”
徐清闻到他身上的气息,皮肤也跟着颤栗起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她关心的也根本不是这些,只想知道:“赵亓……”
“这几年赵亓一直给廖亦凡当枪手,我借此威胁他在即将到来的第四次讨论会上支持百采改革,否则我会让他身败名裂。”
徐清身体一僵,下意识后退,程逾白托住她的后脑,没让她动,依旧贴在她耳边。他身上有一种常年与瓷泥打交道的泥土气息,清爽有一点涩意,里面还夹杂各种颜色釉的石料气味,有点笼统,又有一种和谐的接近自然的韵味,在男人的吐息下越靠越近。
“赵亓没有同意,但我总有办法让他同意。徐清,你拦不住我,以你当下的形势,连在洛文文自保都困难,还妄想动摇改革吗?以前跟你过家家,不过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让着你,你不会真以为我的手段只有这些吧?”
他的口吻听起来漫不经心,还带着丝丝笑意,徐清被“同学一场”四个字羞得耳根发烫,亦从他轻慢举动里看出些别的什么,再不管他的挟制,用力一推站了起来。
程逾白落了空也没气恼,看她面颊红润,笑得草率:“大家都是成年人,虽然未遂,不过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程逾白!”徐清打断了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你别把我当傻子!”
刚才在医院,他一再确认赵亓中毒是自杀还是意外,其背后有着怎样的深意?难道替名之事另有隐情?虽然她不清楚其中的细枝末节,但她不是傻子,但凡他伤害过赵亓,刚才老张就不会是那个态度。
那么他现在的种种举动,也就意味深长了。
“我的问题还没有结束,你先回答完。”她抢先一步开口,“你为什么去找赵亓?”
程逾白无意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在前门国宴遇见廖亦凡后,他一直不安,让小七盯着廖亦凡的动向本是多心,没想到廖亦凡做贼心虚,当晚就露出了马脚。他们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第二天赵亓就闭门不出,连最好的朋友老张也不肯见,为什么?
事到如今,煤气泄漏引发中毒,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尚不能判断。只心中有很多猜测,这些猜测笼罩着他,将一场本就细密的雨,布得更加细密起来。
他想起早上在一瓢饮小七问他的话,百采改革能停止吗?能妥协吗?倘若不能,他和她又该如何自处?
程逾白不想再去想那些捉摸不清的可能性,他不是没有沉醉过,只真的触手可及时,离得那样近,才发现墨之所以黑,是因为纸白。
徐清还是一块温润美玉,而他早已百炼成钢。美玉尚且优柔,刚硬不折已成定局。
大染缸里走一遭,谁也无法回头。可徐清不一样,她还没有深陷,还有回头的机会。纵此番赵亓中毒事件只是意外,程逾白亦看到一个远比他想象还要深的深渊。
一脚踏进去,他尚不知生死,又何必拉她下水?
“我去找赵亓还能做什么?无非晓以利弊,让他为我所用。老张是他和廖亦凡的中间人,替名的事情一旦曝光,非但他和廖亦凡会名声扫地,老张也说不清楚,到时候那幅画了五年的画,又要何去何从?你我都知道老张的为人,如果因廖亦凡背信弃义而害了赵亓,老张这辈子可能也就到头了。他和赵亓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说实话我从没见老张为谁这样失控过,想必赵亓为了老张,也一定会向我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