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舵手也需要引航的灯火,更何况我于窑业、各行当、会馆等杂务并不擅长,一切都得从头慢慢学起,还要多谢大人赏识。”
“疑人勿用,用人勿疑,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梁佩秋会意:“安大人请放心,三窑九会主管窑业大小事,任凭出了什么乱子,到这里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安十九拍拍他的肩:“好啊,自古英雄出少年,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梁佩秋再次送他出门,为他掀轿帘。
种种谄媚逢迎之举尽数落到管事仆从眼中,众人表面不敢议论,背过去一个个都破口大骂。要知道管事偷偷找到时年时,那羸弱的少年已经奄奄一息。
这得是多狠的人啊!怎能做出这等事?
再这样下去,他什么人不敢打?什么人不能杀?湖田窑上下水深火热,就连曾经与之一同共事的安庆窑也胆战心惊,这日子过得愈发小心谨慎,好在从那之后一阵风平浪静,直到……行色戏唱响的第一天。
大街小巷居然全都在演唱《打渔杀家》!
多么大快人心!
抓捕的人一赶过去,大家立刻哄散,逃得逃,躲得躲,以至于县衙官兵和安十九的私人护院在外头抓了一天,只抓到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连夜审问加大刑伺候,什么都没问出来。安十九大发雷霆,梁佩秋拿当初定下的戏目给他看,表示一定会严查到底。
“怎么查?”他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查不了,全镇百姓都是“帮凶”,“查到能怎么样?统统杀了?以什么罪行?底下又要怎么说我?你知道民间给我编的戏曲和话本子快传到京城去了吗?梁佩秋,是你说什么事到了三窑九会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呢!”
说到底还是不服众,也不是没想过怀柔,只这帮野性难驯的奴才,怎可能轻易收服?安十九一拍桌子:“这事儿我不管你怎么处理,三天后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你这头首就不必当了。”
梁佩秋顺藤摸瓜,找到几个“头目”,都是以前受过徐稚柳恩惠的窑厂工人。只确实如安十九所说,无法拿他们怎么样,动用私刑的话只会更加激怒余众,若将他们以唆使动乱等罪行逐出景德镇,也难免牵强,恐会遭到更大的反扑。更何况他们都是湖田窑的工人,真计较起来还是他监管不力。
梁佩秋关上门审了一夜,次日柴窑行会陶庆社“酬神包日”演出,久不露面的徐忠竟然亲自到场!再一看,徐忠大醉未醒,被人用轿子抬到演出场地。
这岂非公然威胁?
幸而徐忠裹一身锦缎衣裳,头戴毡帽,腰佩美玉,周身华贵,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梁佩秋也始终侍奉在旁,尽心尽力,却叫大家伙都看得明白,老泰山压阵,谁要再犯浑,他就要拿老泰山先开刀了!
头目们不敢轻举妄动,管事安排预先定好的戏班子上台,锣鼓铿铿锵锵,徐忠大梦忽醒,跳起来大叫一声好!
随后几天,凡唱戏主场皆能看到老泰山的踪影,眼看梁佩秋与老泰山如影随形,头目们到底忌惮,一场极具“打派头”讽刺意义的活动,被掐死腹中。
安十九大喜,大摆酒席款待梁佩秋。小梁大人酒量浅,喝醉了容易说胡话,未免出洋相,席间一直用力掐自己的断腿。
小仆接他回到家里,裤子一脱,险些掉泪。
梁佩秋始终没什么表情,仿佛已经痛得失去知觉。小仆退下后,他在窗边伫立良久,随后挑起一盏灯笼,朝狮子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