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又说程逾白夜夜笙歌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要不怎么会有“吞金兽”的外号呢?江湖传闻当年程家祖师爷在民国大兴陶瓷教学,桃李满天下,程逾白游走在各行各业的桃李之间,白天衣冠楚楚,晚上挥金如土。
要知道他可是大师瓷市场里最凶猛的一匹幼狼,蚕食了风烛残年的老狼们不说,还成为了新狼群部落的领头。这些年来进出一瓢饮的大多非富即贵,随随便便一件瓷器就顶普通人一辈子。就这种侯服玉食长大的人,能提出什么惠民利工的方案?
百采改革,做戏尔尔!
徐清不说话,旁边徐稚柳倒是饶有兴致,问她:“你相信他们说的花边新闻吗?”
花边新闻?徐清在纸上写,以后不准再看娱乐八卦。
徐稚柳问:“为什么?”
徐清写,怕你堕落风尘,我看得眼睛疼。
她一边惊诧于徐稚柳的学习能力和学习速度,一边圈出方案上的现代词汇加以解释,方便他理解。
徐稚柳拿到注释过的方案,先大致扫了一遍,尔后翻看几页,不再说话,面上的神情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他发现百采改革并非一纸空谈,相比程逾白在《大国重器》节目上提到的古陶瓷教学、品牌运营和制度监管,细化方案提供了更加全面的数据报告和案例分析,以及就此方向如何实施的具体方法,可以看出来程逾白花了不少时间精力。
想到之前他一有时间就给小七上课,研究不同的教学方式,徐稚柳似是明白了什么。他旋即看向徐清,徐清也正看向他。
两人面面相觑,又各自移开目光。
徐清不得不承认,这份方案让她心神震颤。她不敢相信程逾白真的做到了,当初他们的老师吴奕在第一次看到百采改革时,曾说他空有理论,缺乏实际操作的可能性,真正推行起来一定难于登天,中间需要克服的困难远不止“实业”二字。
可没想到短短几年,他就有了眼前的成果。从他构建的理论体系来看,她可以想象他做了多少尝试,四处取材,和各行各业的工作者交流,以及为了得到核心的数据报告,一定付出了许多,里面甚至还能看到吴奕指导实践的影子。
单纯就方案而言,很难再挑出什么错来,除非……
此时讨论会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反对派就现代陶瓷工业发展在百采改革里面的比重,再次提出质疑。可以说当初徐清在节目上的一席话为反对派提供了一个缺口,令他们找到口诛笔伐的方向。
这些天反对派翻遍程逾白公开发表的文章,针对他对工业发展的态度,总结出三点——不提倡,不盲从,不认同。
不提倡工业发展,不建议大小企业盲从,不认同复辟工业道路。可事实上,陶瓷工业才是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赖以生存的手段。
会上有人提到程逾白的曾祖父,程凤之当年兴办教学,通过改良生产、革新工艺和创办学堂,挽救了民国时期因传统手工瓷业不敌外来洋瓷的冲击,出口锐减、行业困苦等现状,培养了一大批陶瓷专业人才,珠山八友就出现在那个时期。最重要的是,那场新式教学为后来的工业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景德镇现在所处的风口,与民国时期又有何异?各种日本瓷、法国瓷,英国瓷,甚至国内的广州瓷都已超越景德镇,大大动摇其“千年瓷都”的地位,而自十大瓷厂没落后,这些年来景德镇日以回归古老的传统手工,瓷业发展重走回头路,支柱产业的衰落导致经济下行,交通桎梏和基建落后更是进一步限制了工业发展,2009年景德镇甚至被列入国家第二批资源枯竭型城市名单。
曾经的荣光已近迟暮,这个长期和世界保持通话的城市,已经越来越对不上话。
“而你程逾白,作为九号地先锋陶瓷建设官,却没有谨慎地考虑工业发展的可能性,你让我看到了当代景德镇最大的通病——固步自封,竟成孤芳自赏!”一个老翁指着程逾白的鼻子痛骂,“你不觉得愧对祖先吗?”
新中国以来,景瓷产业从小到大、由弱转强,从传统到现代--烧制工艺经历了由手工到机械和由柴窑到煤窑、油窑、气窑的大转变,分散的弱小手工业作坊走向了大规模机械化瓷业。
短短十余年,景德镇就建立起十大瓷厂为主的陶瓷工业体系,从原料、研发,到生产,门类齐全,并且跃居成为江西省仅次于省会南昌的第二大重要城市,国家出口创汇的重要基地。
这样一个空前仅有的时代,怎能轻易放弃?
“程逾白,你想清楚,你让景德镇弃工业赛道于不顾,是要成为千古罪人吗!”